34.怒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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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粉啊,人不可貌相, 你别看现在孔志斌显得瘦弱些, 个子也不算高,可也算不上多矮吧.妈敢说, 孔志斌是富贵命, 这个人将来一定会发达的。谁抱上这根金大腿, 谁将来一准是有钱人的享福日子。”

“发达?她冯荞能有那个命?”冯小粉嗤笑, “妈,你可拉倒吧,你啥时候学会算命啦, 也不怕人批.斗你封建迷信。”

寇金萍绕了半天, 娘俩根本说不到一个频道去。

田头歇歇的时候,村民们东一群西一堆坐在田埂上, 男人抽袋烟,女人喝口水,东扯西拉地聊着天。妇女们坐成一圈,聊些家长里短、婆媳关系的话题。

村西李婶子家大儿子正在找对象的年纪, 就跟人聊起来最近说媒的一家,过两天要相亲,也不知能不能成。

“姑娘哪个村的?”寇金萍一旁听着, 忽然插了一句。

“小王庄的, 听说那姑娘长得可蛮好, 人也老实,就是不知能不能成。”

寇金萍眼睛盯着李婶子看了看,忽然笑着说:“成不了。”

“哎,寇金萍你个死女人,你咋乌鸦嘴呢,我可没得罪过你吧,你咋说这样败兴的话呢。”李婶子翻了个白眼。

旁边几个妇女也纷纷说寇金萍的不是,人家这还没相亲呢,你说点儿吉利的,乌鸦嘴瞎说什么呀。要知道,李婶子家的大儿子年纪可不小了,婚事上偏偏不顺,眼看就要耽误大了,李婶子那心里着急呀。

寇金萍却不急不恼,笑笑说:“你不信啊?我问你,你大儿子属什么的?”

“属鸡的呀,咋啦?”

“属鸡的……这家真成不了。”寇金萍故作高深地沉吟了一下,“不过你也别急,你家这大儿媳妇呀,得往正西去找,估摸着成事儿也快了,西边村子的,比他还小两岁,一准能看上。”

围坐一起的妇女们被寇金萍唬得有点莫名其妙,也没谁相信的,嘻嘻哈哈打趣着,说寇金萍是不是要当“寇仙姑”了,装神弄鬼的。妇女们说笑几句,很快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说来也怪,两天后,李婶子家儿子相亲还真没相成,人家姑娘没看上。李婶子为此高兴不起来,忍不住埋怨寇金萍那个乌鸦嘴,却又暗暗希望她说的那些都能应验,赶紧的四处托人给儿子说亲。

说着话,也就隔了几天,李婶子家有人提媒,说的是大柳树村的一个姑娘,大柳树村跟冯庄村隔着一条河,正好在河西,正好应了寇金萍“往正西找”的那句话,姑娘还真小了两岁。两家一相亲,成了,当天就把婚事定下了。

李婶子回来就往冯老三家跑,抓着寇金萍追问:“他三婶,你是不是知道啥内情?我问过了,我大儿子之前真不认得这姑娘,你既然提前说中了,是不是知道啥底细,是不是这姑娘家里之前就看中我大儿子了?”

寇金萍目的达到,心里十分高兴,故意本着脸说:“大柳树村离咱村可不近呢,我又没去过,我又不认得人家姑娘,我哪知道什么内情?你那天不是还埋怨我乌鸦嘴吗?”

“那你咋知道的?这说的可一丝也没差。”

“你就当我是蒙的吧。”寇金萍一脸神秘地说,“有些事我不能往外说,说了就不灵了。”

“反正你都说中了,我这回可信了。”李婶子忙问:“那你再给算算,我家二儿子呢?多会能说上媳妇?他今年十八了,属猪的。”

“你二儿子还得等一两年呢,大估摸明年开春,东南方向的姑娘。”

寇金萍说完,慎重嘱咐李婶子:“咱可先说好了,我这可不是装神弄鬼,我又不是巫婆神汉,旁的我不会,我就只会算熟人姻缘,就当给你们帮忙了。熟人还好,生人我可不帮他,万一这事再传开了,再给我定个封建迷信,我可就不帮你们了。”

寇金萍倒不是真担心给自己弄个“封建迷信”的帽子,前十年搞封建迷信是大事,可如今都七七年了,文.革已经过去了。

主要问题是,生人她也不会算呀!作为重生的人,村里哪个小青年娶了谁当媳妇,她还不是一清二楚吗。

有一就有二,这事儿当天好几个妇女在场呢,李婶子再忍不住往外说,等寇金萍接连又说准了两桩婚事,寇金萍能算婚姻这事儿就变得神乎其神了。

村里妇女们就开始相信她了。有儿有女的人家,私下里找寇金萍问问姻缘,她除非不说,还真是一说一个准,很快寇金萍就被村里那些妇女们奉为“半仙”,谁要再找她问儿女姻缘,甚至都不好意思空手去,好歹得拿点儿东西。寇金萍开始在她“半仙”的道路上一路飞奔。

寇金萍觉着,她就快成功了。

☆☆☆☆☆☆☆☆

孔志斌却还在进行着他的“高考大计”。

陈茉茉不信他,那晚之后孔志斌也去找过陈茉茉几回,陈茉茉都不怎么肯搭理,话都没跟他说几句。

这让孔志斌多少有点沮丧。不过孔志斌毕竟是孔志斌,很快就调节好了情绪。陈茉茉现在不信她没关系,顶多再过几个月,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来,保证陈茉茉自己跑来找他。到时候只要他考上一所名牌大学,退婚的事,陈茉茉的爱慕,很多问题就都好解决了。

可眼下他的难处是,书呢?

孔志斌在各种批.斗游.行、各种运动串联中混完了他的两年高中,至于课本,早就扔没了。那时候上头号召缩短学制,初中高中学制本来就只有两年,根本没正经上几天课,哪学了什么东西呀。到后来他撞上好时运,发家致富当老板,就更不可能再去钻研什么文化知识了。

孔志斌决定:考文科。他听说七七年考高难度不高,荒废那么多年,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就凭他几十年的见多识广,文科考的地理、历史他也不愁,需要下功夫把数学和政治复习好。

孔志斌想好之后,就跑去跟冯亮借书。冯亮那小子喜欢课本文具都很爱惜,他的高中课本八成还留着呢。

这天傍晚,孔志斌匆匆喝完两碗地瓜干糊糊,一抹嘴就往冯亮家跑,谁知走到半路,迎面看见冯荞端着个簸箩过来了。

孔志斌放慢了脚步,把目光转向旁边,装作看人家墙头栽的仙人掌,故意不去看冯荞。既然决定要退婚了,他决定往后就冷落着冯荞,尽量不跟她来往,不搭理她,最好冯荞自己受不了,主动提出退婚,他也不用在父母面前为难,不用担上不好的名声,那才最合他的意。

谁知冯荞一直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簸箩,根本就没注意孔志斌。眼看两人走到对面了,猛一抬头看见孔志斌,冯荞才停下脚步,很自然地打招呼。

“孔志斌?你干啥呢,站这儿也不吱一声。”

“我……去找冯亮。”

“哦,真巧,我也去二伯家。”

冯荞说着,似乎根本就没留意孔志斌别扭的表情,转身拐进了通往二伯家的小巷子。孔志斌只好跟着走在冯荞身后。

孔志斌瞥了一眼冯荞手里的簸箩,一堆针线和碎布头,一双鞋底,一双鞋面儿,天色黄昏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给谁做的。

这年代人们少有买鞋的,都是靠着手工做的,需要千针万线地纳鞋底。孔志斌记得上一世结婚前后那几年,冯荞亲手给他做过好多千层底的青布鞋,包括他爸妈,也都穿过冯荞做的鞋,直到后来大家习惯了买鞋穿,她才渐渐不做了。当时还觉得冯荞手巧呢,等到他有钱了,穿上名牌皮鞋了,谁还会记着那些手工做的土布鞋?想起来也只会觉着老土好笑。

冯荞一直低头研究手里的鞋面,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心思好像都放在鞋子上了。孔志斌故意冷着脸不跟她说话,冯荞竟也没个反应。本来孔志斌打定主意要冷落冯荞,谁知这情形,反倒像是他被冷落了。两人这样默默走路,气氛怪怪的,孔志斌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给谁做的鞋?”

“给大伯娘。她眼头不好,做不了针线活。”

两人一问一答,继续沉默着走路,快二伯家门口了,冯荞扭头看一眼孔志斌,笑着说:“你写字好,哪天给我写几个意思好的字呗,我想绣个鞋垫。”

“绣鞋垫?绣鞋垫你随便画个什么花样就行了,写什么字呀。”孔志斌说着,口气忽然刻薄起来,“写字你又能认得?就你那点儿小学文化。”

孔志斌转念一想,这也不能怪她,陈茉茉这姑娘多谨慎呀。如果他不是重生了,要是有人突然跑来,跟他说“恢复高考”之类的话,他肯定也不信。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孔志斌回到家中时,夜已经深了,他家院子的木门虚掩着,两间茅草屋黑漆漆的。孔志斌估计他爸妈已经睡了,悄悄推门进去,谁知刚走进院子里,堂屋忽然就传出一阵喝骂。

“混账玩意儿,你还有脸回来?你死到哪儿去了?白天躲在家里装死不干活,半夜三更的不归家,你二十岁的人了,你丢不丢人?你等你哪个爹白养活你呢?”

“他爸,你就不能小声点儿?你说这深更半夜的,你一吵吵半个村子都听见了,影响多不好。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好歹给孩子留点脸面不行吗。”

“我给他留脸,他给我留脸了吗?”孔父仍旧气呼呼地叫骂,音量却比刚才压低了很多,“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你看你惯的他拈轻怕重,干活不出力,没个庄户人的样子,将来干什么能行?再这么下去,还指望他养家糊口,等着吃.屎吧他。”

孔志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眼前的现实如此,这个家一穷二白,两个姐姐出嫁后,劳动力本来就少,口粮远不够吃,还要养活年迈的奶奶,他这样一天不出工,家里就少一份工分,也难怪他爸着急骂人。

会好起来的,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让家人都跟着他沾光,都过上有钱有势的好日子——孔志斌心里默默发誓。

孔志斌走到堂屋敲敲门,他妈披着衣裳起身给他开门,点亮了煤油灯,他爸寒着脸,坐在床上没动。

“爸,你别生气,不用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人了,我有我的想法。你放心,我将来一定有出息,给咱家争光荣,给你争脸面,叫你跟我妈好好地享福。”

孔母推了推老头,满脸高兴:“你听听,儿子说得多好,你可别甩着个脸了。”

“说得比唱的好听。”孔父哼了一声。

“爸,妈,我跟你们说,我有我的想法,做人得有长远眼光,眼下家里艰苦一下,我干农活是不行,农活干得再好也不会有出息,我抽时间多看点儿书,好好复习文化。这话你们也不要往外乱说,你们等着,顶多到年底,我一准干点有出息的事情给家里看看。”

“说来说去,你他娘的就是躲懒不想干活!“孔父顿时气得暴跳,随手从床下摸了一只鞋,甩手就往孔志斌砸了过来。“你娘的,还看点书?看书顶个屁用?看书能挣来工分?能当口粮吃?你老子可是让你读完了两年初中、两年高中的,除了整天批这个斗那个,你在学校还学了啥?知识分子都臭老九了,你这会子装什么矫情。”

孔志斌躲开那只鞋,满心无奈。父母就这个文化层次了,跟他当然不同,可他又不能明说,难免就有矛盾了。

“他爸,你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呀!”孔母连忙拉住气恼的老头,叹着气劝道:“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弱,他不是人家那三大五粗的身板儿,他就不是干农活的料,他多读了几年书,也实在是干不惯田里的活。你慢慢教他就是了,孩子大了,你不能再动手打呀。”

转头又劝孔志斌:“志斌呀,你也知道你爸的难处,这家里够困难的,你也该懂点事了。我看呀,你要想少干活,就赶紧多往冯家跑跑,你先把冯荞哄好了,我这边再找媒人跟冯老三好好说说,咱争取年底把冯荞娶过门,那姑娘可当个好劳力用,家里田里都能行,到时家里有她撑着,你就能轻快点儿了。”

“妈,这个事吧,正想跟你说呢……我跟冯荞……不合适。”

“你说啥?不合适?”孔母惊叫,“你说的啥玩意儿,你跟冯荞,你俩吵架啦?”

“不是,没吵架。”孔志斌瞥见他爸瞪起的眼睛,硬着头皮说,“妈,我最近真的觉着,我跟冯荞不合适,我仔细考虑过了,还是把这婚事退了吧。”

“唉,志斌,你这孩子今晚咋地啦,别是半夜走黑路撞邪了吧?”

“妈,我说真的。你说冯荞到底哪点好了?农村丫头一个,也没多少文化,等我有出息了,娶这么个媳妇不相配。”

孔母见他不是开玩笑,顿时也着急了。

“志斌啊,你可别忘了,为了求到冯家这门亲事,你妈舍了多少脸?光是求着队长媳妇的面子去说媒,妈给人端了一笊篱白面大馒头呢,咱家为此好几个月没见细粮。再说了,当初要给你找对象,你自己也是看中了冯荞,你自己同意的。你说冯荞,百里不挑一的好姑娘,人长得俊俏,又勤快能干,除了没有亲妈,这姑娘真是没得挑了。就咱这个穷家破院的,人家哪点配不上你?再说咱这一个村的,咱家亲也订了,钱也花了,你这说什么昏话呀。”

“妈,她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姑,哪有你这么夸得一朵花开!我现在对这桩婚事真心后悔了,我跟她就是不合适,两人也没有感情,硬叫我娶她我也不幸福。妈,你相信我,你儿子还愁娶不到媳妇吗?赶明儿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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