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孔志斌一句话说的冯荞有点生气,就站住了,看了他一眼。那年代农村女孩没几个读书上学的,何况冯荞还有个后妈, 因此她小学五年级还没读完, 就被迫辍学回家干活了。没想到, 今天让孔志斌当面这样嫌弃。
“孔志斌,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吗?小学都没正经毕业。”孔志斌心有恶念, 口气中便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 “你自己说, 你统共认得几个字?”
“孔志斌,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了。”冯荞真是恼了, 孔志斌这种刻薄嫌弃的口气,她就是泥人也该生气了。“我是小学没毕业, 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个村的, 我是瞒你了还是哄你了?你既然这样嫌我没文化, 当初干嘛人托人、脸托脸地到我家说媒?我先巴结你了吗?”
“那又怎么样?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 文盲还不许人说了?”
“你……孔志斌,你要这么说, 你赶紧回去退婚去, 我是没多少文化, 我冯荞不高攀你姓孔的。”
这是七七年,知识分子臭老九,没文化算不上什么丢人事,可是老百姓心里还是很渴望文化的,冯荞能同意孔家这门亲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孔志斌读过高中,有文化,谁知今天他竟然说话这么难听。冯荞正气得难受,大门吱呀一声,冯亮开门出来了。
一看门前站着的两个人,表情明显都不对,冯亮忙问了一句:
“怎么了这是?”
孔志斌这才惊觉已经来到冯二伯家门口了,他心里暗暗懊恼,一时不走心,都没注意脚下的地方。冯东、冯亮他们对冯荞这个堂妹一直非常好,他在人家门口跟冯荞找茬儿吵架,真有点失策了。
不过转念又想,反正都要退婚的,以后退了婚,他跟冯家当然就不指望搞好关系了,早晚都得闹僵。再说了,等他日后飞黄腾达,冯家这样的小老百姓,根本就不用当回事。
“没怎么,我跟冯荞闲聊几句,提到她小学文化,谁知道她就生气了。”孔志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冯亮扫了一眼冯荞,以他对堂妹的了解,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冯荞从来就不是个不讲理的姑娘。不过——冯亮转念又想,冯荞和孔志斌毕竟订了婚的,年轻人偶尔闹个别扭也正常。于是冯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孔志斌说:
“孔志斌,我们家冯荞可不是个小性子的,你小子可不准欺负她。你一个大小伙子,总该多让着她一些。”
孔志斌没接话茬,马上转移了话题:“冯亮,你高中课本还能找到吗?我闲着没事想看一下,你借给我看看呗。”
“高中课本?哎哟这个我得回去好好找找,应该还留着的。”
孔志斌一听,就说让冯亮抽空帮他找找,也没进门,就转身走了。冯亮眯眼瞅着孔志斌的背影,随手接过冯荞手里的针线簸箩,挨近她问:“冯荞啊,你俩刚才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冯荞低着头说,“他嫌我没文化,说我文盲不认得几个字,说话太难听了。三哥,我现在咋觉着,我跟孔志斌不合适呢?”
“别瞎想,你俩都订婚了的,无非是一句玩笑话,俩人闹点小别扭,可不能这么想。”冯亮安慰了一句,又笑骂道:“孔志斌这小子,也是嘴贱,他可能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明儿我替你教训他。”
冯荞心里总是憋闷,孔志斌刚才那态度,真叫人难以接受。她心里默默想着,跟着冯亮进到屋里,找二伯娘教她上鞋。二伯娘虽然是个泼辣直爽的性子,可针线活一把好手,冯荞早早没了亲妈,针线活都是二伯娘教她的。二伯娘稍加指点,不多一会,冯荞就上好了鞋子,鞋底鞋面缝合得板板正正,可以给大伯娘送去了。
“冯荞,今天咋好像不高兴呢?”二伯娘瞧着冯荞的小脸问,“是不是寇金萍那死女人又欺负你了?”
“没事儿二伯娘,我没不高兴。”
二伯娘见冯荞不多说,也就没再追问。看见她簸箩里一包花线,就拿起来看,笑着问道:“荞啊,买花线做什么?要给对象绣鞋垫呀?”
“不是,我给我自己绣一双。”冯荞说。
其实当地订了婚的男女青年,有姑娘给对象送绣花鞋垫的习俗,也因此冯荞刚才才叫孔志斌给她写几个字,本来是打算把大伯娘的鞋做完,接下来绣一双鞋垫送给孔志斌的,可经过刚才两人那番争执,冯荞也没了绣鞋垫的心情。
看看准备好的花线,冯荞决定,还是先给她自己绣一双吧,对谁好也不如对自己好。
☆☆☆☆☆☆☆☆
冯亮是个妥妥的行动派,在堂妹跟前虽然没什么表现,可心里记着呢。第二天下午,难得有些空闲,生产队没安排上工,让各家干各家自留田的活。冯亮瞅着孔志斌跟着他爸妈刨地,冯亮踩着新翻的泥土,慢慢悠悠就过去了。
“志斌,我琢磨你跟冯荞,你俩昨晚是真吵架了啊?”
当着孔志斌爸妈的面,冯亮要笑不笑地提起了话头。孔志斌爸妈一听,顿时就担心起来了。冯亮当然不知道,可孔志斌爸妈却是清楚的知道严重性,前几天孔志斌那些“要退婚”之类的混账话可刚说完呢,这小子是真的想作死。
现在没结婚呢就跟人家姑娘吵架,人家堂哥找上门来说话了,还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这不是叫老孔家脸上难看吗。
孔志斌爸妈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志斌,你说咱俩是小学同学,初高中还都是校友,玩得也一直挺不错的,我当然是信任你的。不过……冯荞她是我妹妹,又从小没了亲妈,我不得不替她问你两句。冯荞她被后妈逼的,小学都没上完,你孔志斌高中毕业,你自己觉得比她强,你当着面那样说她,她心里该多难受啊。你要真嫌她文化低,看不起她,你可趁早把话说明白。”
“志斌,你真跟人家冯荞吵架了?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懂事呢。”孔志斌爸妈这下子听明白了,孔母一连声的责怪孔志斌。
孔志斌瞥了一眼他爸妈难看的脸色,张张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应对。
“你个混账东西,你还知不知道好歹?”孔父是个急脾气,一生气,随手就把手里刨地的锄头一横,当棍子使,对着孔志斌的大腿就来了一棍子。
“哎,大伯大娘,你俩别着急生气呀。”冯亮连忙拉住孔父,劝道:“孔大伯,你可别动手,你看你当着我的面打他多不好,我又不是来告状的。我跟志斌,要说也没旁人,这么多年的好同学,我就是来跟他说几句交心的话。他跟冯荞的事儿,我本来也不该瞎掺和,不过他们要是真觉着俩人不合适,尽早不尽晚,啥事都还来得及。”
“这混账玩意儿,他吃盐多了放闲(咸)屁,他也就是嘴贱了。”孔父骂完儿子,忙拉着冯亮说:“亮子啊,你跟志斌可没旁人,多少年的好同学,你也知道的,志斌其实是个老实的,他就是个闷性子,嘴笨不会说话,他心里可没那么想。冯荞那姑娘,能说给咱家做儿媳妇,咱老孔家可是满心满意的,你可别误会。”
“孔大伯,其实吧,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这横竖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合适就合适,不合适也没什么,反正又没结婚,年轻人坦诚说明白就是了。大伯你也别骂他,志斌自己心里有数,你总该让他把话说完。”
“我……”孔志斌张张嘴,孔母急的在旁边用胳膊肘捣他,“你这孩子,你倒是自己说呀,可别把你爸妈气死。”
“……冯亮,我跟冯荞开玩笑呢。”孔志斌没想到冯亮这么反将了他一军,他心里暗暗无奈,知道眼下不能跟他爸妈硬犟,不然他爸妈怕受不了。“冯亮,我就是跟冯荞闹着玩儿,闲聊两句玩笑的话,谁知道她就生气了,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
“这混账玩意儿就是不会说话,我这就叫他给冯荞陪不是去。”孔父骂骂咧咧。
“那倒也不用,孔大伯,你别生气。他们两个既然是闹着玩儿的话,哪天见面说开就行了,倒是我多心了。”冯亮笑嘻嘻说完,拍拍孔志斌的肩膀,“志斌啊,冯荞其实也没说什么,她不是个小心眼的姑娘,估摸是我误会了,你多担待。”
冯亮目的达成,笑嘻嘻沿着田垄走了。等冯亮一走远,孔父黑下脸,指着孔志斌开骂。
“你个混账玩意儿,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货,你以为你是谁呀?人家冯家那闺女,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家里外头干活一把好手,就咱家这条件,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本钱?人家能看上你,算是你烧了高香了,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真中邪了?作的什么死?你就作死吧,你瞅着那冯家人是好惹的?”
“你小点声!叫人听见了可不好。”孔母连忙拉着孔父胳膊劝,孔母看看四周,临近的田里已经有人往这边张望了,忍不住小声数落孔志斌,“志斌呀,就咱家这个穷样,你自己又不是个干活的料,爸妈还怕你打光棍呢,能说上冯荞这样的姑娘,你到底哪点不满意的?你可别折腾死你爸妈啊。”
既然权衡之下暂时不能退婚,孔母便又对寇金萍口中“冯荞不规矩”的事情重视起来。寇金萍既然放话管不了,当天晚上,孔母就夹着一双鞋面去了二伯娘家。一进门,二伯娘正在喂猪。
“他二伯娘,你喂猪呐?”
“喂猪呐。”二伯娘两手趴着猪圈墙,跟孔母打招:“孔嫂子,你来找我啥事儿?”
“也没啥正经事。”孔母说着从胳肢窝抽出做了一半的鞋面,凑过去递给二伯娘看,“他二伯娘,你帮我瞅瞅,这鞋面是不是做得太肥了?用不用再往里改一改?”
二伯娘一听这话,心里就认定孔母一准是有事来的,农村主妇,哪个还不会做鞋?孔母特意拿了双鞋面来找她,这借口也太明显了。二伯娘是个直性子,当下就笑哈哈地说:
“孔嫂子,你要有事你就直说,你可别跟我拐弯抹角的,我这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从嗓子眼就能一眼看到肚子里底,从来学不会弯弯绕。”
二伯娘这么一说,孔母准备好的话堵在嗓子眼,只好讪笑:“真没啥事,我就是闲溜达,溜达到你家来了。”
“那行,那你先站一会儿,我把猪喂完再请你进屋说话。”
二伯娘忙着喂她的猪,一边往猪食槽里舀猪食,一边唠唠叨叨跟孔母抱怨:“你说养三个儿子有个屁用,喂个猪都喂不好,冯东帮我喂猪,猪围过来拱他,他总是打我的猪;冯亮更好,嫌脏他蹲在猪圈墙上喂,猪食都舀得洒出来了。哎,都怪我自己命不好,没生出闺女来……”
二伯娘噼里啪啦只顾说自己的话,孔母几次想提起话茬,都没插上嘴,只好站在猪圈外头陪着说笑,好容易二伯娘喂完了猪,停住嘴,一边吆喝着叫冯亮提水来打扫猪圈,一边笑哈哈地问孔母:
“哎呀孔嫂子,你看我光顾着跟你聊大天了,你找我到底啥事儿,你倒是说呀。我这人就这么个性子,有啥事你直接了当说,我能办到的我保证帮你办。”
“真的没啥事……”孔母瞅着提水过来刷洗猪圈的冯亮,再一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行那行,你等我洗洗手,咱屋里坐下说。”二伯娘去井台打水洗手,一边又唠叨,“哎,孔嫂子,要不是你来,我就打算喂完猪去看看冯荞的,冯荞她如今上班也怪忙的,累,我这都几天没见着她了。老三那个怂人,再加上寇金萍那个死女人,我几天没见着冯荞还真有点不放心。”
孔母一听她提起冯荞,正中下怀,忙绕着圈子问道:“他二伯娘,冯荞如今去农具厂做工,到底怎么样啊?”
“蛮好啊,回来跟我说蛮好的。虽说活儿累点,可那丫头勤快伶俐,到哪儿都叫人放心。”
“哦,那啥,我听说……”孔母觑一眼猪圈里干活的冯亮,心里琢磨着措辞,二伯娘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要是说话不顺耳惹恼了她,她噼里啪啦一顿炮轰,半点情面都不给你留。可眼下孔母琢磨来琢磨去,能“管管”冯荞的也就二伯母了。
碍于二伯母的战斗力,孔母吞吞吐吐半天,尽量“委婉”地说道:“我听说冯荞下班回来很晚,她一个年轻姑娘,路上……”
“是啊。提起来这个我就来气。”没等她说完,二伯娘一拍大腿,“她又没有自行车,上班下班都靠两条腿走,又没有手表,一早怕迟到,早早地就得出门去上班,你说叫不叫人心疼?摊上她那个爸也不长进,没钱给她买个自行车……孔嫂子,你今天莫非就为这事来的?你打算帮冯荞买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