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江湖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赵云武苦苦地经营着他的匪帮,手下已经有一百多号人枪。
自从那次过海和赵云武在赵家沟差点火并之后,双方再无激烈冲突。
李玉亭结婚了,也不怎么混了。张翠花生了一个女儿。
霍连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明怀不再贩卖大烟,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吴占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他有一份正经差事,赵家沟一带所有的煤窑的税收都归他管。
赵云武和吴占山是亲戚,所以这两年来没少走动,有时候赵云武去吴家大院找吴占山。有时候逢年过节撞了面,就在一起喝喝酒。
奶奶,二龙,亚儿,秀儿过着平静的生活。二龙和秀儿结婚两年多了,没有生育。
老土豪,草上飞一直务农种地。
一九三一年是一个多事之秋,东北发生了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九一八事变。
九月的赵家沟,炎热的夏天刚刚过去,秋风吹得大地一片金黄,庄稼人准备着秋收。
黑土地上,一片片高粱红通通的,谷穗像一只只狼尾巴。苞米棒子绽开了笑脸,苞米穗子像红红的胡须。一株株颗粒饱满的大豆,谷子弯着腰,随风摇摆,像一层层波浪。放眼一望,青的、红的、黄的,一片丰收的景象。
人们拿着刀镰,正在地里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金秋、土地、收获,本来是一副美好的画卷,可是人们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的神色,而是忧心忡忡。
山里面一直闹胡子,今天抢,明天抢,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如今,日本人又发动事变了!
屯子里,第一个听说日本人发动事变的人是李玉亭。
前几天,哥哥给李玉亭写了一封信。
信中告诉李玉亭,日本人开始侵华,东北军奉行不抵抗政策,一枪没放,就放弃了城池。
有不少东北军将领,不甘心撤退,和日军展开激战,其余均不战而退。
哥哥告诉李玉亭,日本人侵占东三省是大势所趋,哥哥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这些天,哥哥一直在疲于奔命地逃跑,从奉天北大营逃到东山嘴子,后来撤出奉天,逃到锦州。
锦州城外炮火连天,恐怕也不是长久避难之所,过不几日,便要随军撤到关里去了。
哥哥说,兄弟,珍重吧!一入关里,生死茫茫了。
李玉亭看完这封信,哭了,这几年来,他一直靠哥哥给他邮钱,才活得这么滋润。从此以后,这个财路断了。
哥哥20岁就去了奉天,在东北军里做文官,那年李玉亭16岁。
这么多年!李玉亭和哥哥的感情淡了,可是他一直靠哥哥的救济活着。
有了哥哥,他才活得像个人样,抽雪茄,听流行音乐,哥哥还送给他许多洋品。
连张翠花都跟着借光,脸上擦着雪花膏,身上喷着香水。
哥哥这一走,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李玉亭不会种地,连高粱和谷子都分不出来,家里的几亩地都荒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这可咋办啊?”人从穷日子到富日子好过,从富日子到穷日子可就难了!
“别愁!我会种地,以后我养着你!”无论李玉亭变成什么样,张翠花对他的爱都不会减少一分。
“唉……”李玉亭长长叹了口气。
李玉亭心情郁闷,找赵云武喝酒去了。
“云武,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喝酒了?”李玉亭慢悠悠地说。
“怎么了?”
“我哥倒台子了,以后我李玉亭就是个穷光蛋了。”
“你哥怎么了?”
“日本人发动事变,我哥随军进关了,用不了多久,东三省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以前我在闯奉天的时候见过日本人,小个子,和我们中国人长得差不多。周剑光说过,云武啊,你知道不?日本人是将来我们最大的敌人!这周剑光真是个高人,还真叫他说中了。”
“看这局势,中国恐怕又要改朝换代了!”
“我们这么大一个中国,还能叫日本人坐了江山?”
“没准儿!”
“那我第一个不干!日本人算他妈什么东西?”
“大哥,你想造反啊?”
“反正日本人到咱中国来横行霸道就是不行!”
“连东北军都打不过日本人,咱们这些草民能有什么办法?”
“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和日本人干!别忘了,我手下有一百多号人枪呢!”
“……”
“日本人真能打到咱们这儿吗?”
“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玉亭啊,听说日本是个小国,他们日本人怎么这么厉害呢?”
“我听我哥说,日本比我们中国富强,人家吃的,穿的,用的,比咱们至少先进五十年。日本军队,枪好,炮好,听说还有飞艇(飞机)呢!”
“飞艇是什么?”
“听说是钢铁做的,能在天上飞!”
“那它不得掉下来啊?”
“呵呵,掉不下来!”
赵云武第一次听说飞机,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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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的正热闹,吴占山从外面喊:“云武!云武!”急匆匆地走进来。
赵云武连忙搬过来一把椅子,说道:“吴大哥,快坐!”
吴占山坐下来,也许是口渴了,干了一盅酒,辣得直皱眉头。
二龙见大舅子来了,也进了屋,坐在炕头,听他们说话。
“哥!你咋来了?”秀儿也进了屋。过了一会,亚儿和奶奶也从东屋过来了。
吴占山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听说了吗?日本人发动奉天事变了!”
李玉亭说:“我前几天就知道了。这不,正聊着呢!”
“妈的,小日本子可真猖啊!前年在皇姑屯埋上了炸药,把张大帅炸死在火车上。现在又攻打奉天。我也纳闷了,少帅咋不趁这个机会给他爹报仇呢?”吴占山说。
“看样子少帅可没他爹那两下子,张大帅要是活着,肯定不能把奉天拱手送给日本人。”李玉亭说。
“这就叫黄鼠狼下豆雏子,一代不如一代!”老土豪声如洪钟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来老土豪听说日本人发动事变了,在家里坐不住,也赶过来。
一屋子人听见老土豪的俏皮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土豪叔说话真有劲!”赵云武笑说。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老子叫人家炸死了,地盘也叫人家抢了,还连个屁也不敢放,这官儿当得多窝囊啊?”老土豪说。
“嗯,国仇家恨啊!少帅也许有苦衷。土豪叔,你别忘了,少帅现在归国民政府管,打不打他说了也不算。”赵云武说。
“那谁说了算?”
“老蒋呗!”李玉亭说。
“云武,日本离中国多远?”亚儿插了句话。
“到底有多远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日本是一个小岛,地方不大,要不怎么叫小日本呢?”
“日本人属长臂猿的,手伸得这么长,真是大坏蛋!”秀儿说。
大伙又乐了。
大伙东一句,西一句地调侃着,屋子里充满着快乐的空气。
赵云武心事重重,他在想,不管说的多么痛快,都没用,现实是日本人马上就要占领东三省了。万一哪天日本人真的进山,该怎么办?他有一百多号人枪,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不然,那还叫中国人吗?
没用多久,屯里人都知道了事变的消息。可是这些都是山外的事,九一八事变好像没给山里带来多少变化。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一切还是老样子。
只有几个生活阅历丰富的老人知道,快了,平静之后就会是一场风暴!
秋收过后的一天清晨,天气晴好,在通向鲤鱼沟的一条山道上,出现了几个陌生人。
这几个人都是客商的打扮,带着水獭皮,狗皮,羊皮帽子。
山里人一般不带这种帽子,这几个人像是从北边来的。
这几个人只是走路,谁也不说话。
在道边遇到一个放牛的小孩,那个戴狗皮帽子的青年人走过去问路。
“小孩,过来!”这人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
放牛的小孩站住了,好奇地望着这群陌生人。
“这个村子叫什么?”
“叫鲤鱼沟。”
“好!很好!”青年人哈了哈腰。
不多时,这群人走到村口。炮台上的哨兵马上冲他们喊话:“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北边的货商,找你们当家的有要事!”那青年回答道。
哨兵马上通知过海:“二爷,外面来了几个货商,说是找你谈事!”
“谈什么谈?我又不认识他们!”过海说。
“二爷,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挺有钱的。”
过海想了想,说道:“多派几个人把他们给我押进来!”
哨兵出去了,过了不大一会,五六个土匪将那几个货商押进屋子。
过海打量着这几个人,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几个货商得意洋洋地坐下来,掀开皮袍,枪露了出来。
过海眼睛一立,喝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青年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回答道:“我们是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军人,前来拜访阁下,和阁下有重要的事情相谈!”
过海倒吸一口凉气,暗想:日本人找我干什么?
过海不敢怠慢这几个日本人,吩咐手下道:“给客人看茶!”
不一会茶水端上来,几个日本人看样是口渴了,端着茶杯喝起来。
那年青人起身问道:“请问阁下是过江还是过海?”
过海笑道:“我是过海!”
“你的哥哥过江呢?”
“我哥出门了!你们有啥事跟我谈,一样的。”
“好的。这位是我们的长官山田大佐!我叫渡边次郎,是他的翻译。”
那个带着眼镜,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站起来,和过海握了握手。
“山田先生,你好!”过海笑道。
“你好!”山田说。
山田望着过海点点头,用日语说了几句话,渡边次郎马上翻译说:“山田大佐说,我们日本关。东军已经占领了奉天,长春,哈尔滨指日可下。现在东北三省都是我们日本人的地盘了。过海先生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过海笑道:“山田先生的意思是?”
山田又说了几句日语,渡边翻译说:“用不了几个月,我们日本人就要进山了。听说这一带有不少武装,为了以防万一,让我们大日本皇军顺利进山,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能维持地方治安的人,山田大佐第一个就想到了过海先生。希望过海先生能够投靠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帮助我们维持山里的治安。”
过海心想:“好事啊!我这是要当官了啊?”
渡边问道:“过海先生想不想投靠我们大日本关东。军?”
过海笑道:“没说的,我跟着你们日本人干了。”
渡边向山田翻译,山田哈哈大笑,拍着过海的肩膀说:“你是大大的英雄!”
山田又说:“我们大日本帝国要在东三省建立一个王道乐土,只要是肯为我们日本人做事的,前途都是大大的!”
过海心想:还是日本人有眼光,以后我跟着日本人干,就有了最牛逼的靠山了。到那时候,这一带十几个屯子就都是我过海的地盘了。
过海杀鸡宰羊,请这几个日本人吃饭。山田一边吃,一边和过海谈当前的局势。过海得知,现在中国军队已经大势已去了,东北三省是日本人的天下了。过海心想:以前马队总他妈的想剿灭我,日本人这么抬举我,我死心塌地跟着日本人干了!
山田一个劲地夸赞过海:“你是大大的英雄!”
日本人走后,过海天天盼着日本人能早日进山,他好大展拳脚,借着日本人的力量,把双胜,郭老九,赵家龙的人马全部消灭。
过海的心里更加膨胀了,做事也更加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