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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涉及到一个定位问题。认真的新任审神者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标准重点, 工整地书写着自己的心得。不是单纯的下属, 显然也不可以当做物品来使用——因为他是个有收集癖、喜新厌旧、性好享受、不喜欢勉强委屈自己的人类, 如果把可以算作是智慧生物的刀剑付丧神当做物品,他就不免会就追求稀有刀、全刀账、物尽其用、以及必要的断舍离, 这对他们来说大概相当残酷。
那么家人、朋友或者是爱人?未入职的审神者摇摇头, 这不在选择范围内,这毕竟只是一份工作。
年轻人轻轻咬着笔尖。手中的钢笔是他最近的新宠, 是他新名字的出处, 漂亮的限量版, 要不是审神者的工资,这辈子他还买不起它。都彭在自己的经历中努力翻找, 然后找到了给他们的定位——宠物。
这很像不是吗?把他们带到自己身边, 温柔地对待他们, 在他们身上消耗你的金钱、时间、灵力、爱意, 享受他们的陪伴。你要对他们负责,既然拥有他们, 最好就要照顾他们直到生命的尽头。你要尽量公平地对待他们, 虽然偏爱也是难免的。但宠物间也会有社会关系, 会在你疏忽的时候凶猛的争宠,所以你得在弱者身上倾注更多的注意力, 并且注意自己的能力范围, 在增加本丸刀剑数量时更加谨慎。
都彭梳理好自己的思想, 逐一查看每个刀剑男士的资料,苦恼地发现,只是看着照片和文字说明,他就对其中某些毫无兴趣。这有点难办,都彭一点都不喜欢勉强自己:没有喜爱支撑,他可做不到刚才想到的那么周全。
所以,看起来他不能按照政府的安排,按部就班地锻刀捡刀,他得自己亲自挑选出自己喜欢的刀剑,就像他所喜欢的那些漂亮的钢笔,网购很方便,但每次都像一次赌博。他还是喜欢把它们握在手里,仔仔细细的摸个遍,感受它们在他手心的重量,被他温暖后的手感,还有在被他掌握着划过纸面的阻尼,为此,新任审神者不介意多花一些钱,享受从一模一样的它们中,挑选出独属于他的那个“它”的,那个过程。
在新任审神者准备入职的日子里,时之政府官方网站上发表了新的任务:帮助付丧神手入,以及领养无主付丧神。
无需去交流论坛搜索关键字,这两种任务同时出现,无非说明,一座本丸失去了它的审神者。都彭对时之政府会大喇喇公开这种事有点惊讶,毕竟,从审神者论坛上的发言来看,大部分审神者都是和平年代里成长的普通人,又工作在安全的大后方,同伴丧命的消息怎么看都会令他们动摇。
当新任审神者留心这件事后,他get到了一个新词,暗黑本丸。他明白了,哦,并不是战损,而是政府惩办了害群之马。在官网上发布这个任务,是为了给刀剑男士们看到。审神者有点感慨,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效命于一个典型性守序阵营,如果遭遇了不公平的、残酷的对待,正确的做法冷静地向上级反映,依靠秩序的力量去解决问题。
他对此嗤之以鼻。不过看在高薪,以及自己属于受益方的份上,他乐于保持沉默。
都彭决定参与这个活动,毕竟他真的不喜欢赌博,就算他其实一直很幸运也一样。他比较喜欢挑选。
新任审神者研究了收养名单。基本都是短刀、胁差和打刀,极少数的太刀,两三振稀有刀。很可惜,以他的职级,他甚至没有选择太刀的权力。不过没关系,刀的种类并不重要。和收养流浪的猫狗一样,他挑剔它们的外表、嗓音和性格,又不是真的依靠他们去战斗,新任审神者会给他们创造安全舒适的环境,他对自己的宠物一直很好。
都彭提交了申请,并事先学习了一下手入的常识,看了一点关于日本刀养护的资料。他提前领取了全套的保养工具,买好了送给任务目标的见面礼,按时来到了政府办公楼报道。由于他是个纯粹的新人,负责的政府官员指派了一只狐之助引导,同时表示愿意发给他双份的奖励,就当他做完了新手手入任务。
都彭对此并无异议。
第一个手入的对象竟然不是自己的初始刀,不知自己的初始刀会不会在意这件事?没上任的审神者信马由缰发散了一下思维,跟着狐之助来到政府的手入室。这个狭小的房间其实阳光很好,一个浅金色短头发的男孩子蜷缩在角落里。
狐之助简单地讲解了手入的方式,很简单,先用米纸擦刀,然后用打粉棒配合打粉、灵气修复受损的刀剑,最后上油。哦,当然,如果是真正的日本刀,其实要在开始时拆掉刀柄,在上油后再次打粉,然后安装刀柄的。狐之助相当关心审神者的安全,它说,因为刀剑们的本体真的十分锋利,很多冒失的审神者在第一次手入时很容易割伤自己的手指,所以,没有把握的话,可以把手入的步骤改成用棉布擦拭刀剑男士的人形,打粉。
都彭观察了一下蜷缩在角落地瑟瑟发抖的男孩子。他很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但一向不太喜欢人类小孩。在接近他们时,新任审神者总是很谨慎,因为完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哭,或者说出一些让他不知该怎么应对的童言童语。
面前这个男孩子……新任审神者不大分得清他几岁,如果真是个人类是在上小学还是幼儿园。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衣。下身穿着黑色的小短裤,露着两条细细的腿。
至于外套,都彭在资料里见过它的样子,知道那是一件黑色的军装,不过它现在基本已经是几块碎片了。他的脸上,胳膊上,腿上满是伤口,紧紧抱着一把短刀,刘海挡住了大半张脸,并不敢抬头看向房间里的人类。
新任审神者不知道对他来说,狐之助所说的哪种治疗方式更可怕。不过他知道,自己喜欢面对一振真正的短刀,而不是一个碰一下会哭唧唧喊疼的小孩子。
新任审神者走上前,蹲在男孩子面前,小孩努力压下几声啜泣声,可怜地小幅度向角落里退缩。都彭温柔地说:“别害怕。”然后伸出手握住他怀里的短刀,用不容置疑地力度向外拉。
这个孩子是刀剑付丧神,新任审神者知道面对他的正确方式不是直接去抢这把短刀。他应该温和地命令他,要求把他的本体交出来,放到桌上或者地上,随便哪里,而不是从他手里接过利器。
因为,眼前这个男孩子是从暗黑本丸被解救出来的刀剑付丧神,他也许仇恨人类。新任审神者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柔弱的人类,如果他想报复,他也许会抓住机会去尝试。
狐之助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气声,却一时不敢说话刺激到付丧神。还好,付丧神并没有选择攻击,也没有去争夺自己本体。他惊慌地松开手,新任审神者看到了他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手,里面溢满了泪水,清澈又闪闪发亮。比起被陌生人握在手里的本体,他似乎更担忧鲁莽的陌生人划伤自己的手。
新任审神者眯起了眼睛,手里的短刀被男孩捂得很温暖,而且拥有它意味着他可以同时拥有几只软绵绵、很久不会长大的猫科幼崽。他想: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随便走进琳琅满目的商场,一眼被某样东西触动,你并不喜欢这种类型,你就只是喜欢“它”。
都彭思考调整了接下来的计划,就坐回了窗边的位置。他拿起山姥切国广的本体和打粉棒,准备修复那点被付丧神跌倒自己摔出来的伤势。在他开始动作之后,山姥切国广警惕地从被子里探出头,盯着审神者手中的自己问:“你……在做什么?”
“手入。”都彭回答他。
“不、别、别做了……没有治疗的必要!”金发付丧神突然紧张起来,裹着被子向他扑过来,想要从他手上夺走自己的本体。
都彭挑了挑眉,侧身挡住他的抢夺。他控制着自己的灵力,尽量减少输出,用打粉棒轻轻敲击刀身。这样做没什么风险,他曾经帮助五虎退成功手入过——毕竟,短刀理所应当比打刀脆弱,况且退的级数远低于山姥切国广。
没想到,付丧神在本体被打粉棒碰触的瞬间,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虚弱地倒在都彭肩上。他的脸本来已经够红了,此时却还可以加深颜色,这实在令人惊叹。
一直小心隐藏自己的付丧神,在此时甚至不顾上拉住被子,遮挡自己的身体。他心有余悸、焦急无比地伸出手拉住审神者的胳膊说:“别这样……你、你会让我的身体变得很奇怪!”
都彭:“……”
他无语地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山姥切国广。尽管是成年人的外貌,但是付丧神的眼神清正纯洁,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引人误解的话——他向来不喜欢小孩,正是因为他们有时的话,让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没想到软软的小短刀五虎退尚且没触过这个雷点,他的山姥切国广倒如此天真——好在,他终于确认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既然审神者论坛里一致认可“无伤手入保养对刀剑来说是一种至高享受”这种说法,那么山姥切国广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有可能不是因为不舒服,相反,很有可能是因为太舒服了。
但他显然不懂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就像从没获得过极致性·高·潮的、一直循规蹈矩,认为做·爱不过如此的人,如果有一天换了床·伴,体感从习惯性的小火慢炖,突然变成急火烧开沸水,蒸汽冲开壶盖,沸腾的水花喷涌而出,甚至浇灭了炉火——他当然会为这种失控惊慌失措。
偏偏山姥切国广又是别扭害羞的个性,会像现在这样死都不愿意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审神者只能无语地注视着山姥切国广。直到付丧神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缓缓松开他的胳膊,重新拢紧被单,把自己藏起来向后退缩,一直撤离到离都彭一臂远的地方,磕磕巴巴地道歉说“对不起”,这才重新开始手入。
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都彭彻底松懈下来。然后,他沉声指责说:“山姥切国广,你有没有想过,像你刚才这样突然扑上来,如果是其他的审神者,很有可能会不小心碰到你的刀锋受伤。况且,如果我躲不过去,你就要从自己主人得手里抢走东西吗?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金发的付丧神重新蜷缩成一团。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被审神者责备后,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被子下拼命释放着浓郁的负能量和超强的低气压。沉默了一会,才闷声说:“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都彭忍不住叹了口气。被子下的付丧神马上抖了一下,就像他刚才并不是在叹气,而是朝他挥了一鞭、或者捅了他一刀——就像面对五虎退那只趴在他膝头的幼虎,审神者难得在短时期内又有了想要认输的感觉,他放下打粉棒,用奉书纸轻柔地擦拭起刀身。
难道这么温柔认真的爱护他的本体,都无法让付丧神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吗?都彭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不爱解释所作所为的习惯,真的很容易造成误解。其实,他一向都知道,做得再多,有时候都不如嘴里说出来的几句甜言蜜语。
如果他想说,也不是不能说出温暖人心,直击心灵的话。可是他本来就是个不爱多说的人,如果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才能得到理解,那这样的理解是否有得到的必要呢?不能完全接受他,发自内心爱着真实的他的人,没资格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