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宴席过后，曦晨便开始忙碌起来。她每日里起得早，除了晨昏定省也就只有抄书了。
因为，庄铭说的教书先生还没有到。
曦晨猜想，这么偏僻的山村，进来容易出去难。说不定一呆就是好几月甚至几年，估计没多少人愿意进来的吧。
即使找到合适的，人家也不一定能马上就过来。总得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才能动身，路上又是好些日子。若是近些的还好，远些的恐怕得月余了。
这样一连两个月过去了，曦晨也没听到半点风声。
不过，她倒是从苏青那里知晓了不少事。
苏青从掌柜的和其他抄书人那里得知，当朝开国皇帝行伍出身，因此极重武力。当今圣上派兵灭亡了以文治国，且有“礼仪之邦”之称的大齐后，大肆焚书烧典。
为了禁锢大齐国人思想，专注垦荒种粮以此为军队提供充足粮草，更是连印书坊也不放过，坊间也严禁私自印刻文章。
朝廷虽然有专门负责印刷的官家印书坊，但多是经当今圣上批准，允许民众的书籍才可印。
一千文的手抄本，如果碰上运气，能够买到印本只需一百文即可，因此家境一般的读书人当然是优先考虑买印本的。
可印本虽然相比手抄书而言廉价很多，但是量极少，尤其在这穷乡僻壤，更是难求。
至此，书籍的流传只能以手抄为主了。
可以说这种情况是朝廷在变相操作，不仅大肆抬高书价，更是对大齐思想文化的贬谪。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摧毁他们的信仰，减少叛变，沦为帝国继续侵略他国的垫脚石。
集贤堂的书价约莫是万字八百文的样子，抄价则是书价的一半，即四百文。
曦晨先前也曾质疑，那些想买书的人为何不直接找这些书生们抄书，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这样也是极其麻烦的。
只因，集贤堂有遣人全国各地的广泛收罗藏书，这在别处是没有的。若想直接越过书肆替人抄书，也得有原件才可啊。
对买书人来说，同样的价格他们更愿意找书肆，省事。况且买得起书的大多都是有钱人，也不在意这点。有些有钱的大户人家订书还会对纸墨字迹有所要求，这是个人难以完成的。
若是压低了价格，对于抄书人来说，自然也不划算，他们大多不会同意。
如果自己去找买书人，花费时间精力钱财四处奔波不说，几天的功夫也不一定能找到。即使找到了，也有遇上耍无赖，定了书又不要的。远不如直接去书肆，拿了书回来抄完就有银子这样靠谱。
况且，一般读书人自视甚高，不愿做些劳神费力的体力活，还要四处看人脸色。因此，明知书肆赚了一倍的钱，他们也无怨言。
这日，曦晨总算可以出门了。她早收好了书册，和苏青一道欢快地上了马车。
现在已近初夏，桃花早谢了花瓣，徒留满地残红。
进了集贤堂，好巧不巧地，竟然又遇见了顾廉。
只是，他竟然还是穿着那身破补丁的灰色薄袄。现在这时节，早晚确实还有些寒气，穿这身也不是太突兀，但到了中午却又是火辣辣的太阳了。
曦晨看他额间细微的薄汗，心想这位前辈怎么着也算是老手了。照自己这速度，她一月都能抄个二三两银子，这少年恐怕不比她少吧。怎会连件像样的衣裳也不买？！
曦晨虽疑惑，但想到他抄书必定也得了不少银子，想来并不怎么缺钱。说不定只是个人喜好，习惯穿这身。于是，也就不再管它。
顾廉见了曦晨，过来打了招呼又熟络地说道：“小公子上次那卷《楚辞》写错了几处，连校书的人都没发现。”
听了这话曦晨疑惑地想，为什么他知道那册书是自己抄写的？不过被人这样当面指出不是来多少还是难堪的。
曦晨恼道：“校书的人并掌柜的都没说什么，你这么计较干嘛？！”
虽然署名只有一个“晨”字，但她的字迹顾廉还是认得的。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顾廉不过是找个借口搭话罢了。只是他实在不知女孩子心理，听曦晨冷冷的语气，才知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他原是出于职业习惯，见不得丁点儿不是，这才开口提醒。不想竟弄巧成拙了，顾廉呐呐地不知所措。
他并不曾想显摆自己学问的，抓耳挠腮想要辩解，最后只道：“我还是不说了。”
曦晨都做好与他对峙的准备，谁知他竟然不说了。枉费她已想好的骂街台词也无了用武之地，噎的脸色发白却也没法出口，这感觉很是难受。
好在这时掌柜的拿了一只大号雕花盒子出来，招呼着顾廉去了墙边的书桌。曦晨无事，也只能找个椅子拿了卷书，坐在那里等他们，毕竟人家先来的嘛。
掌柜按下开关打开盒子，慎重地从里面拿了一卷书出来，缓缓打开。随着卷轴滚动，上面的字迹渐渐显现出来。
他俩低头趴在桌子上研究了好一会儿，顾廉满心满眼里都是赞赏，掌柜的于是同他附耳低声道：“这世间只此一份了。”
这书虽珍贵，但掌柜毕竟不是经常抄写之人，没法独揽。再说，那场大火之后，什么书不珍贵？！得了书他便忙找了处事稳重的顾廉来，这事交给顾廉他自然是放心的。
顾廉见掌柜如此看重自己，欣喜地拱手作揖道：“蒙章先生厚爱有加，廉感激不尽，当不负所托，早日完成书稿，完璧归赵。”
曦晨看他们俩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勾起了好奇心，哪还记得刚才吃瘪的事。
她也去了桌边，掌柜却正好收了书卷，重装回盒子道：“拜托顾公子了。”
顾廉收了东西，又嬉笑着向曦晨道了别便自行离去。
曦晨自觉无趣，将自己前几日抄写好的书册交给掌柜，又另拿了两册书也同掌柜道别离开。
只是两月没出门，实在是看什么都觉新鲜。她自知这次回去肯定是晚了，便索性将县上横竖四条街都逛了个遍，带回了大大小小近二十个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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