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望着许霜降,轻声叹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有没有睡着,但我确信,那天她一点选择都没有,她赌了一次,运气不错。霜降,记住,你不要让自己遭遇她那样的困境,凡事多留点心,我们出门不比在家里。”
许霜降捧着玻璃杯,凝视着陈池,默默地点头。
陈池讲完自己的经历,见许霜降半晌不开腔,神情深沉,若有所思,怕吓着她了,忙笑道:“来,喝点果汁解解渴。”
许霜降顺从地喝了一口,果汁润过喉舌下肚,又被陈池分了一颗巧克力,气氛不似刚才凝重,几下就轻松起来,她的思路果然就变了,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了一句让陈池吐血的话。
“陈池,那后续呢?那女孩子第二天和你一起出发,平安到达目的地后,她有没有回过头来感谢你?”
陈池气极,暗道:“如果有后续,还会有你坐在这里?”
但这话现在还不适宜对许霜降敲打,他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要什么后续,我们第二天到火车站后就各走各路。”
许霜降半张着嘴:“这......一般不都是要感谢的吗?”
陈池终于忍不住:“你让别人怎么感谢?霜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至少要说句谢谢啊。”
“她说了,对我和我的朋友都说了。”陈池盯着许霜降,探问道,“说完谢谢呢,你还会怎么做?”
“问你们要个联络方式,以后有机会......”许霜降停顿思索,望着陈池,不确定地说道,“也许可以再具体地表达谢意。”
陈池憋闷,原来许霜降也知道向人主动要联络方式。他在布鲁塞尔中央广场和她聊得那么友好,还说以后可以给她介绍其他地方玩,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感谢过后压根没继续搭茬问他的联络方式。没有联络方式,散了就散了,他还怎么给她介绍别的景点?最后没得办法,他在她走时明明白白问她要联络方式,她才给的。
陈池打量着许霜降,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应该怎么个具体法?”
“比如说,请你们过去,招待你们一次之类的。”许霜降有点不相信,“那个女孩子就这样走了?”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还要怎样?她说过谢谢,也想要联络方式事后再谢,但我们帮她一把,不过是看她可怜,又不是要她感谢。”陈池望着许霜降,别有所指,“不是所有的人见过之后都有必要留下联络方式,时间有限,怎么一一联络得过来?”
许霜降的目光近乎崇敬地在陈池脸上来回扫描,她原本就觉得陈池这人不错,爽朗热情,现在更想不到他竟然还有古道热肠的狭义之风,冒着风险帮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做完好事后谦虚地不留名。
“陈池,我这次也多亏你。”许霜降真诚地说道,她这次遭贼有陈池帮忙,不至于让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凄凄惶惶,也是她的幸运。
“我让你过来玩,害你遭受无妄之灾,而且也没帮你追回损失,再这样说,我脸皮薄撑不住。”陈池摆摆手,起身说道,“霜降,你等一下。”
他走到门后挂钩处,黑色风雨衣下挂着一个棕褐色男式挎包。他拿出钱包,折回许霜降面前,解释道:“今天我早上去教授办公室,想接了你先回来的,所以没拿包,身上只带了一点零钱。”
陈池从钱包中抽出三百欧元,推到许霜降面前。
“霜降,拿着,你看够不够,不够我还有,再不够我还可以去银行取。”
许霜降此前真没有借钱的经历,这时又尴尬又无措,慌忙说道:“陈池,我用不了这么多,我回去后就没关系了。”
“我自己塞到你包里,还是你自己放进去?”陈池笑着虚瞪她,“又不是不要你还,你怕什么?我还没有雪中送过炭呢,给个机会呀。”
许霜降噗嗤一笑,尴尬倒是没有了:“我真用不到这么多。”
“霜降,问你个问题,直接回答。你出门旅行前,一般什么习惯?”陈池笑嘻嘻地看着许霜降。
许霜降满头雾水。
“冰箱里的东西继续留着还是基本吃光?我全部吃光,回来再买新鲜的。你呢?”陈池说道。
“我也是吃光。”许霜降顺口接道。
“那不就是了?回去后你准备不吃不喝做神仙,一直到你的银行卡补办出来?”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许霜降留下了一百欧元,其余要还回去。
陈池没接,反问道:“霜降,房租付了没有?”
许霜降愣住,笑出声:“不是这几天。”
“那你不怕这几天突然有其他事要用钱?”陈池瞥一眼她,“别说了,拿着吧。”
“我是怕我回去不小心又弄掉了。”许霜降无奈地说道,她还真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就正好趁这个机会练练怎么保管财物。”陈池笑道,“收好,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许霜降推脱不掉,想着还多还少都是还,索性就依言收下,然后身体前倾,两手靠在餐桌上:“什么故事?开讲吧。”
“霜降,你平时上课就这样求知若渴?”陈池侃道,“会不会给老师造成太大压力?”
“快说。”许霜降含笑催促道。
“我真有幸,给史上最乖学生讲故事了。”陈池乐道,他停顿片刻,笑意微敛,“霜降,这个故事有点不开心。”
“发生在你身上?”许霜降不由蹙眉,关切地问道。
陈池怔忡片刻,旋即眼神闪亮,笑着摇头:“不是。”
许霜降轻轻呼出一口气:“哦。”面部表情有些放松。
陈池注视着许霜降,心里软酥酥暖融融,他就这样被她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温暖到,而她自己却没怎么察觉。
陈池早就发现,在许霜降面前,他似乎特别能领情。
就像他们第一面,那样短一瞬,什么言语交流都没有,不过是四目相对,他却觉得阳光下回眸的她带着一种含蓄的善意。
他们在布鲁塞尔大广场的相谈,是他看见她后特意走上去搭话攀谈的,她声音温软,态度友好,其实恰到好处,偏偏告别时他竟生出了时光短暂的遗憾惆怅。
他找她去看花展,其实准备了进一步见光死,因为感觉的事说不准,今天莫名其妙有了,明天渐渐就消淡了,一般好像都是这样的走向。但他望向她时,完全没体会到感觉和现实的落差,只有好容易又见真人的欢快雀跃。
陈池对花花草草的喜爱只是一般而已,那大片大片的郁金香争奇斗艳,规模确实震撼,但他更享受和许霜降一起漫步在阳光下花海中的感觉,尤其当她请他帮忙拍照时,她对着镜头绽开的笑容让他差点晃神,总以为她在对他笑。
许霜降给他准备的那份加大号的三明治,毋庸置疑地感动到他了。陈池小时候在工厂家属区里,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王,他领着小伙伴们偷偷摸摸拿了家里的香肠鸡蛋土豆出去烧烤时,总是他分派食物。偶尔有小女孩跟着他们一起玩,比如他的表妹,他都会大方地把好东西先分给女孩。
许霜降把生菜里层的鲜嫩叶子留给他,让他心很软很软。这样的事,一向是由他做给别人的。
而现在,她静静地等着听故事,知道故事里不开心的人不是他,那种替他小松一口气的表情,令陈池觉得,这个下午虽然偏离了他的初设,但他们俩的午后清谈却如此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