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降考完试当天,大受打击,一车四个考生,前不关,后不关,就关了她一个,她瞅着头一个姑娘磕磕绊绊,还颤巍巍要求考官重讲了一遍口令,考官照做,后面一路发指令都一字一顿,让那姑娘有充分的反应时间,当时许霜降可高兴遇到一个性情平和体谅考生的好考官,哪知对她凶神恶煞,刹停她的车后,话不到两句就提着声音严厉批评。
考试失利,再加上被当众斥责,虽然车上考生都是陌生人,转眼就互相记不住脸了,但当时还是很羞耻的。许霜降从小到大,学其他知识都还过得去,唯有学车给她的体验最糟糕。她受委屈了,就找陈池,估摸着他下班时间到了,来不及就打电话过去,巴拉巴拉一通诉苦。
那天可不顺,陈池没偏袒她,毫不迟疑地赞同考官,丁点也没有谴责考官态度恶劣,只是温和地安慰鼓励她:“霜霜,吃一堑长一智,再好好练练,下回就考过了。”
练容易吗?日晒雨淋地奔过去,灰头土脸地赶回来,这都多少趟了,许霜降心疼自己付出的时间、精力,已经即将又要付出的补考费。最关键是,她没觉得自己和头一个姑娘有明显的落差,但她被毫不留情地关了。
许霜降心情本就灰暗,闻听陈池不站她这边,气得当即装不了心胸宽广,使小性子嗔道:“不和你说了。”
许霜降通情达理的时候多,主动挂掉陈池电话的时候少。陈池在许家,自老丈人处耳濡目染了一套抚内的巧方法,丈母娘气急败坏的时候,老丈人从不硬顶,等头拨火过了,再将事情慢慢理,看着丈母娘急爆,其实节奏稳稳地掌握在老丈人手里。
自个媳妇确实没学到位,他总不能跟着讨伐考官,大是大非一定不能模糊,不然宠一时害一世。陈池是绝不会在这事上顺着她帮腔的,但他也没忙着凑上去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是让她静一静消消气,他先推开办公室,到外间吩咐了手下姑娘大婶几项工作,过了三分钟,再回拨电话:“霜霜,我的饭送来了,你到家了没有?有没有吃晚饭?”
许霜降一听,就顾不上置气:“你今天又要加班?”
陈池的公司员工多,自己办了个食堂,管全公司员工一顿午饭,晚间就给加班人员做饭。许霜降已经连着几天听到陈池晚上加班。
“月底有些忙。”陈池解释道,打开饭盒,一边吞着米粒,一边抓紧时间,苦口婆心劝她摆正心态,不气馁不焦躁,好好记住这次失利,以后不犯同样错误,考官就给她关得值。
“霜霜,学扎实点好。”陈池吃着饭,含糊着声音逗她高兴,“以后你开车,是带着我的心一起的,你总不能让我的心受伤吧。”
“瞎说什么?”许霜降又笑又心疼,当时确实被陈池抚慰得看淡了考试,一心一意跟着教练继续学真本事。
但今天下午,同车练习的一个师弟一个师妹都喜气洋洋地准备下星期的大路考了,许霜降着实受了一些心理冲击。
既然林虞问起,她就气弱地求证道:“林虞,按你开车的经验,你也觉得我关得不冤?”
林虞望着许霜降,为难一瞬,点点头,念着老同学的情面,他说话挺委婉:“拐弯一定要多看看,不要和别人抢。”
许霜降下意识辩解道:“我没抢啊,是它突然从桥上冒出来的。”她再瞅瞅林虞,叹气道,“好吧,是我疏忽了,我转之前看了,转的过程中好像是没注意。”
“其实你平时坐车,可以注意观察一下司机的动作,积累些经验,对考试有益。”林虞出主意道。
许霜降眼睛一亮:“我倒没有想到,可以试试看。”
“等你学会了,谨慎些,一点都不难的。”林虞宽慰道。
“都这样说,碰到我身上就千难万难。”许霜降一半儿无奈,一半儿自我调侃。
“许老师给别人上课得心应手,自己做学生辛苦几个月,很快就过了。”林虞笑道。
两人边吃边聊,即便许霜降不想浪费食物,最后也只能停箸,望洋兴叹,她实在撑不下了。她瞄了一眼店堂大厅,只剩他们角落一桌,还有正中间一桌六个男男女女,吃得也差不多,正说得起劲。
外面的街道更冷清了,不见一个行人。
“我走开一下。”许霜降不好意思地说道。
林虞没多问,含笑点点头。
许霜降拿上包,直上二楼,几分钟后,她下楼回到座位,林虞把一碟子香芋饼推到她面前:“再吃一个?”
“不了,我饱了,你吃吧。”
林虞爽气地拿了一个香芋饼,三两口吃完,见许霜降只是在喝茶,又问道:“我让他们换壶新茶?”
许霜降摇摇头,瞅着林虞像是吃饱了的样子,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爸妈在等门。”
“你这么大了,叔叔阿姨还这么关心?”林虞笑出声:“那我买单,送你回去。”他扬起手招呼服务员。
“我已经买单了。”
林虞一下调转视线,望向对面的许霜降,神情极为愕然,好一会才缓过来打趣道:“宝姐姐,你可真……”许霜降微翘着唇角,端端正正地坐着,迎着林虞的视线,笑得很腼腆,林虞张张嘴,把后面的“不给面子”给咽进去了。
这面子削得林虞脸红,以后传出去,他吵着吃夜宵,却让女同学买单。知道的人,会知道是老同学不领情,他人缘挺失败,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他脸皮厚算得精,抠门得犹如铁公鸡,做人真失败。
林虞没奈何,摇头直承:“我是想谢谢你帮我亲戚找了好老师,”他苦恼似地笑叹,语调仍保持着一贯的轻快,半侃着,“宝姐姐,你都不让我有机会谢你。”
许霜降是一心要付账的,林虞好意帮她介绍了两个学生,按规矩,是该她请人吃饭,而不是她吃别人的饭吧。不过真抢先付了,她反倒有些尴尬,此时瞧着林虞,好似老同学间互相往来请托帮衬的情分被她生硬市侩地一趣÷阁趣÷阁计算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哦,你帮我带进了学生,我们公司……”许霜降一脸真诚,也越发难为情,停了一秒没有更好的措辞,直说道,“其实,对招进学生的老师也会有些奖励。”
林虞闻言,再次愕然,实在忍不住笑起来,被老同学吃完硬要付账带来的那种疏离挫败感一下子就挥散了。宝姐姐着实坦荡有趣,他谑问道:“你们公司给你的奖励能抵这顿饭钱吗?”
“我也不知道,听说有这条,不过我从来没拿过。”
人和人一定是有差距的。林虞细瞅着老实说明情况的许霜降,心中确信,即便他刚从大学毕业那阵,对人事社交还缺根弦,也不至于像宝姐姐这般青涩耿直。
这一刻,林虞觉得,长大后的许霜降尽管在言谈举止上走了温和娴雅的淑女路线,本质上仍是那个记忆中的前排女生,对待别人一丝不苟,很直接,就像他弄脏了她借出的趣÷阁记本,她横眉怒目,鲜明地摆在脸上,现在她觉得承了他的情,抢着付账,来不及就要表达谢意。
表态都是一样地及时,一样地梗。
宝姐姐这么多年,一定很忙,以至于没怎么长情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