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谁出去吃?帮我带一份,最高三十块标准,随便什么都行。”
“我就在楼下买块奶酪蛋糕吃,你要不要?”
“不行不行,吃面吃饭的有没有?”
中午时分,格子间热热闹闹。今天胖经理给前台下了紧急命令,之前合作一直很愉快的那家快餐公司立即不要了,马上另找一家。前台一早上就风风火火忙这事,先把原本那家快餐公司业务主管的求情电话给坚决拒了,而后把以前那些淘汰的快餐公司业务电话一个个翻找出来,让人赶紧报菜单,她拿了几张纸,在胖经理的办公室出出进进好几次,那架势真像要把高跟鞋给踩断。
这事儿确实得急办,一公司的人等着吃午饭呢。
事情起源要从昨天说起。昨天中午,快餐公司,如今已是前合作单位,送来了盒饭。虽然大家平时也抱怨盒饭越来越难吃,菜式翻不出新花样,但同一家公司的盒饭吃久了,最后都会令人觉得寡淡无味。所以,几个娇气的小姑娘们嚷两声:“哎呀,怎么又是鸡腿和肉圆?”这也就罢了。
坏就坏在设计部一个年轻小伙眼睛尖,吃出了一片古怪东西,棕褐色,有点亮,他含着满口饭顿了三秒,拿起桌下的字纸篓就噗噗把饭吐了。同事问他咋的啦,他指指那片薄翼,另一同事见多识广,哎呦一声惊呼:“好像是蟑螂翅膀哎。”
这下完了,听见的人都不吃了,女同事尖叫连连,不出一分钟,公司所有人都知道饭菜里有一片疑似蟑螂翅膀。有些人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蟑螂有翅膀吗?”反应敏捷的几个人推开饭盒,电脑上一查,马上推出了答案。蟑螂有翅膀,这片薄翼百分之九十九是蟑螂翅膀。
小伙子心性还是坚强的,和同事们苦笑着调侃:“你们说,蟑螂翅膀是一只还是两只?”
这下吐的人就不止他一个,受刺激最大的是公司一位怀孕的女员工,本就在三个月孕吐期,饭吃到一半,听闻此事,脸色惨白,稀里哗啦吐了精光。她旁边一位女同事赶紧给她拿纸巾,安抚着安抚着,看见别人的呕吐物自己也恶心上了,陪着吐了一回。
胖经理急得连忙安排司机,送怀孕的准妈妈去医院检查,又让行政助理赶紧去超市采购一箱饼干,给公司上上下下一人发一包度度饥,大家伙儿都只吃了半拉子饭呢。然后发公告自我检讨,打电话紧急斥责快餐公司,叫负责人过来亲眼看蟑螂翅膀。
本来那负责人态度诚恳的道歉已经打动了胖经理。
谁料,今儿一早,怀孕女员工的丈夫打来电话,替老婆请病假两天,说老婆回家都没吃喝过,十分虚,要在家将养将养定定神。胖经理在电话中慰问了一通,再踱到设计部年轻小伙座位边关怀了两句,听小伙子讲,他昨天晚饭也都没吃下去,观其气色,也确实萎靡。
兹事体大,胖经理跑到几个部门分别征询了一下意见,坚定主意和原快餐公司中断合作关系。他一早上都在张罗寻新的送餐单位,但任他效率再高,催得前台再急,新定的快餐公司是来不及送午饭了。
为庆祝合作,新的快餐公司经理争取在下午两点带伙计送免费水果来,顺便和胖经理签订合同。
然则,全公司员工今天中午都得自己寻食吃。
陆晴和同事小杨准备出去吃,她走时特地敲胖经理办公室:“经理,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上来?”
“不用不用,下午我出去开个会,待会儿自己去吃。”
前台却是走不脱,请小杨帮她带份炒饭上来。
陆晴和小杨两人在电梯里悄声议论着前台早上脚不掂地的忙碌样,吃吃地笑。到楼下,另一部电梯打开,走出来财务部的小孙他们几个。
几个姑娘合并起来,叽叽喳喳说的无非是去哪儿吃,给谁带,财务部几个姑娘都不用给人带,陆晴听着听着忽道:“面和饭我都不太想吃,我去便利店看看。”
陈池处理完手头的事,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间的人走了一多半。今天太阳不错,风也和暖,他在楼下舒心地换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走着,权当散步。
他走得挺远,去了一家小面馆,里头的牛肉芝麻酱面真不错,第一回吃到时,要不是带回去肯定会溶胀,他十分想给许霜降打包一份。
陈池落座,正对着服务员说:“要一碗牛肉芝麻酱面,加点辣。”陆晴推门进来,环视着店内,和陈池人遥遥间视线撞上。
“陈总,你也在这里吃?”
“是啊,这么巧。”陈池伸手向着对面座位,“坐,坐。”
“没人吧?”陆晴弯起嘴角。
“没人,我也刚来。”
“小姐,你吃什么?”服务员问道。
“嗯……你们有些什么?”
陈池将桌边的菜单签往陆晴面前推:“这里有。”
陆晴不好意思地笑,颊边抿起一个浅酒窝,快速地瞄了两眼,对服务员道:“我要一份清汤米线。”她转向陈池,“陈总,你……”
“我已经点过了。”
“一份牛肉芝麻酱面,加辣,一份清汤米线。”高高壮壮的服务员大姐口齿清晰地确认,声音宏亮,“两位是一起付还是分开付?”
两人不由对望一眼,陆晴正待开口,陈池道:“分开付。”
他掏出了钱包,陆晴也忙忙地拿出钱包,服务员大姐算数好,接了钱,麻利地将陆晴刚刚付的一张五元纸币推到陈池这边,又从花饭兜的小口袋里数出了三个一元硬币,捏了一个压到陈池面前的五元纸币上,剩下两个硬币放到陆晴面前。“找你们钱。”
陆晴敛着眸,瞧见陈池伸手捞起纸币和硬币,忽而意识到那张原本放在她钱包里的五元纸币要存到他的钱夹中了,她抬起纤纤食指,竟有些虚软地搭到自己面前一枚有点陈旧的硬币上,一下却揭不起来,脸不知道怎地,自己感觉烫起来,只得不动声色地指尖用力,将那枚硬币压着桌面滑推到桌沿,这才翘起尾指轻轻地放入她的粉色普拉达钱包中。
服务员大姐又在陈池和陆晴面前一人放了一个记号牌。“稍等片刻,马上就来。”大概这句话被身材壮硕的中年大姐已说了无数遍,流畅得就像快进的广播音。
“好,谢谢。”陈池笑道。
陆晴只听得他清醇的声线,下意识跟道:“谢谢。”她眼眸飘过去,看到陈池将钱包放进胸前内插袋。凭她对包包品牌长期的琢磨欣赏,匆忙间这一扫眼,竟然没注意到陈池的黑色钱包是什么牌子的。
陆晴面前还有一枚硬币要头疼。
服务员大姐转头走了,桌上骤然静下来,她那枚硬币更是戳眼。陆晴硬着头皮如法炮制,仍然秀秀气气地暗用力压着硬币推动,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白皙光洁,骨节匀停,秾纤合度,指甲盖上涂着淡海棠红荧光粉美甲油,十分雅致俏丽,唯有指腹下的硬币最为唐突,边缘的金属哑光好似还沾着一层油腻,明晃晃地昭示着阿堵物在烟火流转中最纯正的铜臭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