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月尘便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在秦家洼帮人看病了。这一个星期以来,她都窝在山里,抓一种蛇,她也不知道那种蛇叫什么名字,就是看到了那蛇她感觉很熟悉。
那是一种带有剧毒的蛇,只要被那种蛇触碰一下,人的全身会很快发麻,以至失去知觉,直到心脏都停止跳动。
可是这种蛇又能治风湿通经络,山里人多湿气重,又不注重保养,往往很年轻的人便得了风湿。轻微的风湿病不过是手、腕、肘等关节伸展不利,严重的风湿病会危及人的生命,至于瘫痪那不过是另一种严重风湿的表现方式而已。
月尘就这样什么都没有告诉秦二狗,她在一个早晨,背着竹篓,拿着麻袋,带着一截竹棍子,像往常一样往山里去采药了。
秦二狗照例是说一句“早点回来啊。”
月尘像往常一样应了一声,就走了。
她这一去就是七天,这七天里,秦二狗真是度日如年啊。
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问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把神仙给弄跑了,他每每只能愤怒地答道“神医去采药去了,去采名贵的药,所以以后大家看病诊费加倍,药费加倍。”
于是人们便不敢再问了,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生病。但是私底下人们还是会议论的,有人说神医来帮秦二狗,可是秦二狗品行不好,见钱眼开,所以神医走了,让秦二狗家继续倒霉下去;也有人说秦二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神医气走了。
种种言论都是不利于秦二狗的,这些秦二狗都不会放在心上,他最为担心的便是他与张春花的婚事。
虽然张大财主同意了这门亲事,可是眼下神医不见了,张春花还没娶进门来,万一这神医真的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他秦二狗拿什么去娶大家闺秀呢?
所以当他烦愁得夜不能寐的时候,月尘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院落里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的时候,他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亮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激动得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赤着脚奔到大门边。
头发打成结的月尘,一袭白衣早已变成暗灰色的,衣服上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表明着月尘这一个星期来过得并不太平。
他激动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月尘久久地呆了一会儿,把一堆滑不溜湫的蛇从竹篓里倒了出来。
她指着那些在地上爬动的蛇,说道“你看,就是为了它们。”
秦二狗吓得跳了起来,“你搞这些鬼东西做什么?吓死人了。”
月尘轻浅地一笑,说道“放心吧,它们已经咬不了人了,我把它们的牙齿拔掉了。”
“啊?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吃惊地问到。
月尘疲倦地回道“你们不都是说我是神吗?我自然做得到。哎呀,真是太累了,我要睡觉了。”
说完,她又踢踢踏踏地走到屋子里,刚一看见床,她“扑通”一声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这一睡便是三天。
今天是她睡了三天之后的第一日,得到消息而来看病问诊的人络绎不绝。
秦二狗忙不过来,他把他娘也强行留在了家里帮忙。
他收钱,他娘帮忙抓药,而月尘一边看病,一边做着记录。
突然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一袭华服的少年,冷俊而又悲伤的脸庞如斧削刀刻般立在冰冷的晨风之中。
人们静静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秦二狗想蹦达过去吆喝两声,一瞅见那少年腰间悬着的挂着蓝宝石的剑,他先自退到月尘的身后。
他用手捅了捅忙碌的月尘,悄声说道“神医,你快看。”
正在忙碌的月尘抬起头,便对上那冰冷凄绝的目光。
她的心一动,这样的目光她似乎见过,然而是在哪里?她一时又记不起。
她情不自禁地小跑起来,跑到他的马前,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马上的少年并不答话,只是用忧伤的声音问道“你是神医吗?”
“我不是,我只是会看病救人而已,真的不是神医。”她一边后退着一边难过地说道,这样的人也会以为自己是神医吗?她太清楚自己不是神了,因为她能感觉得到痛,能感觉到悲伤,如果神也会难过,那么神是怎么才能配得上神的称呼呢?
“就是你了。”少年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突然变得无比无比的疲惫无比无比的困倦,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他只轻轻地伸出马鞭,那马鞭突然变得很长很长,只一瞬间,人们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月尘便像一团白色的棉花一样被那陌生的少年裹挟到马背上了。
那马儿一声长啸,很快便变成一团影子向远方去了。
秦二狗那激动的心顿时又跌入谷底了,那些看病的人又闹哄哄地散开了,坊间又多了关于女神医的各种传说,有人说她是背着桃花债下凡来的;有人来她前世的姻缘未断,所以被有情人寻来;也有人说那是一段孽债等等,只有秦二狗的院落里空寂寂的,有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眼前会浮现出往日的繁华来,那曾经让他厌恶的老弱病残,现在都成了他最温暖的回忆。
媒婆不来了,张春花也不来了,院子里的草药横七竖八地胡乱地摆放着。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他只抬头看一眼,也不去管那些药材,神医没了,那些药材等同于废物,收拾它们又有何用?
他悲哀地想着,他所有的一切都没了,他又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了,以前那个凤来客栈里普普通通的跑堂的伙计,那个见着衣着光鲜的人就要点头哈腰的秦二狗吗?不,他不能够这样,直起的腰再怎么能够弯下去呢?可是能够助他富贵的女神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掳走了,他该怎么办?
先是消失了一个星期,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了去,连打斗都没有。她走上前,她后退,然后一骑绝尘。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些事情是怎样突兀地发生的,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夏日的阳光都不能温暖此时他如冰块一样的心。
一双绿色绸缎的脚随着阳光的影子投射进他的眼睛里,他眯起眼睛,向上看,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却不敢相问的张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