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后,几人一径前行,简单直接的就将围的满满的人群,一手一个的拎着扔到旁边。
薛柠满头黑线,就那么看着琥珀眨眼的功夫,就给自己开了一条通道。
之前,还被那吵架吸引的群众,瞬间都将视线落到了薛柠一行人的身上。
实在是,这三位公子形容太过出众,气质又太过尊贵不凡,群众们自觉地就带了种敬畏之心,后面,不用琥珀,众人自觉散到一旁,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哄闹了。
就连那两个正撕扯推搡的二人,也都慌忙推开对方,战战兢兢地看着薛柠。
然而,这一看,薛柠呆了下。
而灰衫男子,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他就那么定定的望着薛柠,眉宇之间不自觉的流出一丝痛楚,但很快,意识到什么,他一只大掌猛地遮住颜面,慌忙转身要逃。
不,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她?
这辈子,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可是,每个午夜梦回,心里想的人也是她。
“站住!”看见那落荒而逃的身影,薛柠喝斥了一声。
她也没想到,这个被人叫骂的男人,竟是赵仲轩。
琥珀一听薛柠的喝斥,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将赵仲轩扭送了回来。
琥珀直接将赵仲轩扭送到了薛柠跟前,“公子,人带回来了。”
“嗯。”薛柠上下打量了赵仲轩,眸中闪过一抹兴味。
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不过,这里用在赵仲轩身上,就是贬义了。
想当年,赵仲轩好歹也是凉城的青年才俊,俊朗儒雅还多金,是多少年轻女子心中思慕的对象?
可今日,若不是那一双眼睛,薛柠真差点没认出来他。
此刻的赵仲轩,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身形消瘦,甚至有些佝偻,那一件灰色长袍套在他身上,也是极其的不合适,松松垮垮地,倒像是捡了别人剩下的,一张脸也是黑瘦,眉宇间充满了疲惫和沧桑。
哎呀呀呀,本想着落到自己手上,便能公报私仇整治这厮一番,可现下,人家都这样落魄颓唐,还真真有些下不去手呢。
薛柠单手背后,捏紧的拳头微微松了松,眸底掠过一抹坏笑,下不去手,下脚也行。
赵仲轩,今日落我手里活该倒霉。
“咳,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薛柠的视线自赵仲轩身上缓缓落到了另一个叫钱升的人身上。
此人,倒是衣着华丽,五官端正,瞧着像是个憨厚的人。
只是,之前在马车里听了那么一耳朵,二人好像朋友,起了争端。
薛柠问话的同时,脑子里就已经搜刮着赵仲轩身边的朋友,像苏暮羽之流,她以前也是认识的,眼前这个,倒是一点印象都没。
钱升见薛柠气质不俗,想来也是这京都城的尊贵人物,虽然人家未亮身份,他也不敢怠慢,忙忙的就回答,“小生凉城人士,家中从事绸缎布匹生意,三天前,与赵生一起赶来京都。小生原是想拿着家中的传家之物来此参加祈会,而赵生则是来此探亲。结果,他探亲不着,回家又没了盘缠,竟就打起了小生传家之物的主意,非说这是他赵家的。哦,对了,来京都的盘缠,都是小生为他垫付的。说来,小生与他亦是自小到大的交情,万没想到他今日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为着利益,竟将我们多年的兄弟情都不顾了,实在叫人心寒。”
“哦?”听着这钱升口齿伶俐的,薛柠又想起他之前叫骂的,无端的,对他的印象差了些,憨厚老实?怕只是表象。
她眼波流转,看向赵仲轩。
赵仲轩却将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样。
但是,哪怕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她探究的眼神,那种眼神让他如芒在背,难受至极。
“你也说说,是不是他说的这么回事?”
赵仲轩垂头不语,琥珀就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主子问你话呢。”
“我。”赵仲轩顿时脸烧耳烫,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涌上心头,他突然就想到了死,若是可以,他真想去死,也省的这样受罪。
“赵仲轩,贵人跟前,你说话可得仔细些,若是说了不该说的,可是要进公堂,要挨板子,说不定还会下大狱。到那时,你家中妻儿怎么办?她们可还指着你赚来银钱回家买米买粮呢。”
这钱升的嘴是真快,待他一气儿说完了,薛柠才找着空儿,沉着小脸,气呼呼道,“本公子问你了吗?多嘴。”
不过,从钱升这话中,薛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赵仲轩的妻儿还在家等他买米买粮,难道赵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看赵仲轩这颓然沮丧的样子,确实找不到当初的半点影子。
她突然严厉的看向钱升,“你刚才说他偷了你的传家之物,是何宝物?拿来我瞧瞧。”
“这。”钱升怀里抱着的那个布包,又紧了紧,一面警惕的看着薛柠。
樱鸣上前,神色不愉,“放心,我们公子不会抢东西的,若这东西是你的,自会还你。”
“哦,给。”钱升忙将小布包递给了樱鸣,毕竟,这街上这么多人,他也不怕人真会抢。
樱鸣拿着那小布包,双手呈给了薛柠。
薛柠接过,眉心微微蹙了蹙,两指捻了捻这小布包,随后,才打开,从里拿出一个册薄。
翻看一开,心中顿时了然。
这个钱升,贼喊捉贼还那么嚣张?
“这是你的传家之物?”薛柠拿着这册薄,朝他举了举。
钱升忙不迭点头,“正是。”
“那,你可知里头是什么?”薛柠笑问。
钱升眼神微闪,看了看左右人群,最后才道,“因祖上一直从事绸缎成衣生意,这册薄上记的便是这些年,一些流行过的款式。小生此番来祈会,便想寻人合作,再将这些成衣做下去。”
“嗯。”薛柠点点头,“不错,这上头画的的确都是些成衣款式。”
钱升闻言,不自觉的扭脸看向赵仲轩,脸上闪过得意的笑。
而赵仲轩此刻,却如丧考妣,完全没有争辩的想法了。
他这一生最坏最坏的时刻,又被她瞧了去。
这是报应么?
“果然啊,这厮看着老实,没想到还真是忘恩负义、盗取朋友传家之物的贼胚啊?”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呢。”
“谁说的,你们瞧他,一副穷酸相,定然是穷的受不住了,这才想谋不义之财。”
“这种人真是该死,利用朋友的同情心,到头来,反而还在朋友心上插一刀。”
“送官送官。”
人群里,指责叫骂赵仲轩的声音,越来越盛,甚至,还有个婆子直接从篮子里剥了几颗烂菜叶子扔了赵仲轩,其他人见状也要找东西砸。
“胡闹。”琥珀当即一声喝斥,那冷若冰霜的样子,才唬的人没敢胡来。
薛柠摸摸鼻子,很是无辜,她又最后公断了吗?这些人怎么就认定了?
“诸位,本公子只说这册薄里的确是成衣样式,但又没说这册薄就是这位爷的呀。”
“啊?”人群中突然惊愣了下,略一思量,确实是。
但是,那钱升知道这册薄里的东西,不就证明这东西是他的?
面对众人疑惑,薛柠不急不躁,吩咐樱鸣,“去车子里,拿纸笔来。”
“是!”樱鸣应声去了马车那边。
这厢,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起来,都不知道,薛柠这卖的什么关子,突然要纸笔来做什么?
钱升也是一脸疑色。
倒是赵仲轩,闻言,竟震惊的抬起头来,只是,匆匆一瞥,看到薛柠那自信飞扬的清俊模样,顿时又羞惭的垂下头去。
或许,是他猜错了。
她,怎么会帮他?
这时,樱鸣拿来纸笔,薛柠努了努嘴,吩咐,“给他。”
樱鸣将纸笔递给钱升。
钱升一脸茫然,“公子,这是要小生写字么?”
“嗯,写几个字,最好是能画一幅你这册薄里的图,如何?”薛柠道,虽是询问的话,可语气却不容置疑。
再加上樱鸣冷着脸,周围群众个个好奇的看着,钱升不得已只得接了纸笔。
可是,叫他写字,尚可,但是作画的话,他连个圈都画不圆呢。
“公子。”钱升露出为难之色,“这,小生不善作画。”
“那这册薄里的画?”薛柠眼尾微挑,狐疑的问。
钱升心下微紧,强作镇定道,“这是小生的祖辈代代传下来的,并非小生所绘。”
“哦。”薛柠也没为难他,直接朝樱鸣使了个眼色,“将纸笔给她。”
她手指向赵仲轩。
当纸笔递到眼前时,赵仲轩震惊了。
他没想到薛柠会想出这个法子,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帮自己。
突然的,眼眶发涨,他迅速接过纸笔,垂下头来,几乎不用薛柠交代,就在那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画的很快,甚至因为激动或者紧张,那手都在抖,但是,他仍旧不停的画着。
围观群众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钱升,更是不停地抹着汗。
很快,一幅简单却很别致的勾勒图就出来了,虽然没有上色,但是,基本形状是能瞧的出来的。
他将纸笔还给樱鸣,一面感激的朝薛柠看了一眼。
薛柠却是视而不见,接过那画纸,略扫了一眼,便问,“这册薄里有吗?”
“有。”赵仲轩声音发颤,却很笃定。
薛柠就将册薄递给樱鸣,“拿给他。”
“是。”樱鸣将册薄拿给赵仲轩,赵仲轩接过来,立刻就翻起来,很快,翻到了自己刚才画的那一页,图样是一模一样,还有字迹。
没错,薛柠是认得他的笔迹的,所以,之前一打开册薄,心里便有了公断。
怕人看不清,樱鸣直接拿着那画纸和册薄,一一送给围观人群看。
“这?”
“竟是跟这册薄里的一模一样。”
“是啊,就连字迹也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钱升眼看着局势被扭转,顿时慌了,已经入秋了,这额头上的汗,还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外冒。
“是他。”他手指着赵仲轩,道,“是他趁我不备,偷了这册薄,将里头的画作全都偷偷记在了脑子里。对,就是这样。”
“我没有。”赵仲轩这才稍稍有了底气,反驳道,“这册薄本就是我亲手所作,是你早上趁我不备,欲要偷走,被我发现之后,反而诬赖是我偷了你的。钱升,你个铺子里的伙计,就连识字都是从掌柜的那里学来的,如何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