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阳如火烤着大地,安静的果林里只有知了的叫声格外刺耳。实在太吵了,是谁在吵?
陈清秋的意识慢慢变得清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中,身旁有一个被扯破的鸟窝,两只可爱的小雏鸟在窝里,时不时仰头张嘴讨吃,两腿间是一棵汤碗粗的龙眼树,大约十来米高,树上果实累累,树叶遮天蔽日。
好像是做梦爬树掏鸟窝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顺着树干摔了下来。
后脑勺的刺痛让她下意识摸了一下把,脑壳上有个手指头大小的肿块,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陈清秋总算明白此刻不是梦境,一切都是真实的。一个童音传来:“她好像真的摔死哩,姐,咱们真的弄死她了!太好啦!”另一个女音接着说:“死了活该,谁让她那么傻?妈妈故意说猫老瞧树上的鸟窝,她知道了就来爬树救小鸟,太好笑了,她不知道那是妈妈特意这样说的,她也不知道我会在树干上抹猪油,她更不可能知道你会拿弹弓射她头……”两人的声音太熟悉了!
陈清秋扭头,正好看到缩小版的继姐黄雪玲与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小宝,一个手里提着猪油罐子,一个手里拿着牛筋皮弹弓。
她记得生母去世三个月后,继母黄焕娣就带着六岁的黄雪玲进了陈家,表面上,继母母女俩跟对陈清秋好,其实暗地里各种使阴,每当陈清秋反抗时,陈经国只会觉得她缺乏家教,不懂事。
七个月后,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小宝就出生了,从此,欺负她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直至她被继母设计嫁给覃大洲,才逃离整天被欺负的生活。
陈清秋的夫家是做瓷泥倒卖生意的,衣食无忧,因为同学董小雨的插足,丈夫覃大洲无情地抛弃了她,被离婚后的她将与前夫拆了伙的瓷泥贸易生意慢慢做起来,由倒卖瓷泥转向制瓷与陶瓷贸易,[1]那时她光店面就有四五家,两条土窑,两家公司,每个月营业额一两百万,纯利近三四十万。
离婚时生意版图只是由镇向县城周边发展,经营了三年,刚好碰上国家大力推动民营企业发展的好政策,她把生意做到了省城,刚准备加入出口创汇的大流中,可惜,事业的发展因为黄雪玲与陈小宝的到来
“嘎”而止。继母黄焕娣见她日子过得那么好,就想让好吃懒做的继姐黄雪玲与弟弟陈小宝来瓷行
“帮忙”,她虽然深知继姐与弟弟的德性,不想让他们来,经不住陈经国软磨硬泡还是同意了,哪知这一心软倒将自己的性命与家产搭了进去。
陈清秋有些懵了,明明记得自己是被人高马大的黄雪秋与陈小宝设计,落入人体器官贩卖团伙的手里,绑在一个废弃仓库的手术台上进行无麻醉取器官,在临死之前,她还看到两人当着她的面数钱……可是,眼前的两人却是未成年人,黄雪玲扎着羊角辫子,十三四岁的样子,而陈小宝剃着光头,顶多七八岁,当他们处于这个年龄阶段时,她陈清秋才十二三岁。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陈清秋赶快摸摸脸蛋,竟然光滑细嫩,扯扯身上的短袖衣,有好几个补丁,又破又旧,正是她十二三岁时的样子。
天哪,年近四十的她竟然回到了八十年代初……
“姐,看,她还没死透呢!”没等陈清秋反应过来,陈小宝就发现她清醒了,从兜里掏出一块小石头装入弹弓。
黄雪玲在一旁撺掇:“对准她的眼睛,没弄死她,打瞎她的眼睛也行!”陈小宝是陈经国的唯一儿子,无论他怎么欺负她,陈经国都会觉得是她的错,是她招惹了他。
黄雪玲跟她那个妈同款,人前不出手,人后做尽坏事,而陈小宝就是她母女俩的枪,指哪里打哪里。
陈清秋心里的恨如同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坏蛋胚子,前世被他们欺负压榨得连渣都不剩,最后还死在他们手里,这辈子她既然重生了,一定得讨回来。
陈清秋起身追打两个坏蛋,可是,全身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只得抬手抱头护着眼睛,
“嘣”手臂上挨了一下,骨头好像碎了。
“陈小宝,你给我等着!”陈清秋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从地上
“腾”地坐起来。陈小宝动了动肉嘟嘟的嘴巴:“你敢威胁我?我赶快告诉妈去,看妈怎么收拾你!”黄雪玲眼珠子转了一下,跟陈小宝悄悄地耳语,然后两人转身拔腿就走,边走边大声喊:“不好啦,陈清秋偷摘龙眼啦,三叔公,三叔公,陈清秋偷摘你家的龙眼……”不远处紧闭的大门
“吱呀”声打开,一个老头子从屋里一拐一拐地走出来,愤怒地吆喝:“谁偷我家的龙眼?陈清秋?看我怎么教训你……”走到陈家屋门前,大骂:“陈经国,你家的二妮子还管不管?如果不管,我来帮你管,我、我现在就去告诉生产队长……”这个老头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孤寡老人陈大新,在村里孩子们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变老的坏人。
那个年头的农村人很穷,小孩子根本没有零食,偷点村里的水果解解馋时有发生,偷其他人的被发现最多挨几声骂,但这个老头家的水果偷不得,一旦偷了,他会把那个孩子的父母告到生产队里,不仅小孩挨骂挨打,连带大人也会被村民戳脊梁骨,还会扣去队里的一些福利。
继母黄焕娣[2]之所以会骗她爬三叔公的龙眼树掏鸟窝,就是因为父亲陈经国极爱面子、极重利益,让他丢脸,他就会更讨厌她这个
“不成器”的亲生女儿。前世这个时候有没有发生掏鸟窝事件陈清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暑假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特别是得罪了三叔公,不仅让她彻底失去了父爱,失去了上初中的机会,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
那时,十二三岁的陈清秋虽然心里明镜似的,却苦于无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性柔弱的她只得自认倒霉。
现在重生了,她不再是前世那个认命的姑娘,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报应。
陈清秋咬了咬牙,双手交替揉了揉疼痛的身体,稍稍得到缓解后,把两只可怜的稚鸟放进鸟窝,双手捧着就往家走:“我没偷摘龙眼!我是爬树掏鸟窝了……”快走到家门口时,迎面碰上拿着藤条的父亲陈经国,他穿着破了几个洞的白背心,一条皱皱巴巴的抽头短裤,连鞋都没穿,两只大脚板又脏又黑,低头就可以瞧见他脚板周边裂开的厚厚老茧,像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
他身后跟着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继母黄焕娣,边走边假惺惺地说:“老陈哎,不要生气,清秋还是孩子嘛,孩子都会做错事,得慢慢教育……”
“你不用劝,我一定得好好教训她,这个女儿太让我失望了!”黄焕娣的话不亚于火上浇油,陈经国不问青红皂白,就举起了藤条抽陈清秋。
陈清秋身高一米六多了,天天干农活的女孩力气就是大,腾出一只手,一捞就揪住了藤条,缠了两周,一抽,夺下了藤条,举到头顶转两转,甩出,藤条像蛇一样飞过低矮的屋梁落到屋背去了。
藤条被女儿夺下,陈经国又羞又恼,举起巴掌就要打她,却被陈清秋喝住:“爸,住手!你到底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没看到我手里捧着鸟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