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殿下的口谕?

今日是盛如意出府的日子,太子风璟因忙治粟司农一事,离府一直未归。盛如意微疑,在这档口子上来的口谕,必然同和离有关,但她同风璟和离一事,不是一夕而成,是双方都经过考量的结果。所以,有什么事情能让风璟不提前告知她,而要在这个档口下一道口谕?

盛如意虽疑惑,却也冷静:“殿下何时发的口谕?”

德喜总管回就是在刚才派人去府外赌场等地儿搜寻银两的时候。盛如意回忆起来,刚才随着小厮们进府的,确然有一名身穿藏青衣袍,腰配长刀、走路稳健有力,一看就是侍卫模样的人进来在德喜总管身旁耳语几句。

盛明歌本半躲在侯夫人身后,听清楚德喜总管的话,本惊魂未定的心蓦地燥热起来。德喜总管的话说明殿下的口谕是忽然才下的,那么,是什么事儿能刺激得殿下忽然急急地宣人传来口谕?

盛明歌想到了自己。她美目半抬,波光流转地瞥了冷如冰雪的盛如意一眼,心下轻蔑,盛如意再冷静、再在这次交锋中占据上风又如何?她曾和太子殿下共过生死患难,更有这样一张让京城贵女们都妒羡的好脸,最后,她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

花嬷嬷早告诉过她,她注定是京城儿郎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盛明歌忍不住轻抿嘴唇,含着美丽的笑,太子殿下此番,必定是为了给她出气。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盛如意如此咄咄逼人地对待花嬷嬷,岂不也是在打她的脸?让她难受了,也就是让殿下难受。

现下盛如意还未出府,盛明歌脸上洋溢着无法忍住的轻笑,懒洋洋地想,太子殿下的口谕别的都不用提,只消提几句盛如意善妒小性,懒惰无状,故而和离……这世间的唾沫星子就能把盛如意给淹死,看盛如意到时候怎么活?

花嬷嬷的仇,她一定会报的。

盛明歌本就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脸上瞒不住的笑惹了莺儿的眼,莺儿忍不住手脚发凉,担忧地看着盛如意。

盛如意也未尝没看见盛明歌眼中的得色,但她并未慌忙,她心知肚明,盛明歌恐怕料错了。

太子风璟,是一个伤势一好,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弥合之前同陛下、皇后的仇怨并重获支持的人,一个起复后并未过早重掌大权,而是投入到治粟司农之中,结交微末粮官之人……

故而,客观而言,太子风璟虽温和雅量,光华灼灼,但绝不是一位“温和无能”到为博美人一笑便做荒唐事儿的储君。

温和潇然是他的性格,但他内里深处,拥有着储君的铁血。

盛如意还记得那日太子风璟隔着屏风,将一纸和离书递给她,许是屏风上的竹影斑驳得像泪痕,他居然压低了金玉一般的嗓音问她:“哭了?”

三年陪伴,他以为盛如意会哭。

盛如意并未被迷惑,她没有哭,泪痕都没有一滴。她只是在想,别人盛赞太子风璟温柔如明月果然不假,多么讽刺,哪怕他亲手递出一张和离书,也会如同最亲切自然的关心那般询问她哭了吗?

因此,盛如意断定,太子风璟绝不会在这和离的档口,为盛明歌出头而驳斥她。因为,哪怕在众人眼中,她只是侯府一介庶女,太子风璟地位高贵,如同天上的游龙,这条游龙之前龙困浅滩,才同她在一起,如今游龙复归天上,他将走天上的龙道,她将走地上的虫道,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盛如意在他微末之时扶持他,如若风璟同她和离不够,还要在和离档口如此羞辱她,便会给众人落下不知恩图报,心性狭小、睚眦必报的印象。后宅妇人的长舌,风璟自不必挂怀,但,盛如意心知,掣肘他的是别处——

昔日风璟落魄,朝中也有不少大臣转投别处,如今风璟伤好掌权,离龙位复又只有半步之遥,所以,他要给那些大臣营造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景象,若让那些大臣发现他连落魄时娶的庶女都要折辱,这些大臣们难免不胆寒,担心被风璟秋后算账,便自动成为他的敌人,不敢成为他的党羽。

是以,盛如意知道盛明歌的盘算不过是一场空。

太子的口谕,哪怕未发于宣纸锦缎,臣下也得行礼恭听。盛如意快速而冷静地行礼,盛明歌等人也一块儿行礼,德喜总管脸上堆笑:“殿下说,昔日侧妃温良恭俭,如今缘断,他心甚痛,故此,特赐下财帛珠宝,愿侧妃重梳婵鬓,选聘高官之主。”

这道口谕同盛如意所料不差,太子风璟在口谕中夸了她一道,还特地说愿之后她选聘高官之主,有他这道口谕在,哪怕盛如意曾做过皇家的媳妇,也能“合法”再嫁。

看起来,太子风璟确然是仁义储君风范。盛如意给他三年陪伴,他就赐下无数财物。盛如意如若不好再嫁,他就降下口谕让她选聘高官之主。似乎谁也不能说出他的错来。

德喜总管命人将箱子抬上来,小厮们吃力地抬着箱子放到院内,箱子统共有数十只,快占满了整个院子,再将箱子一打开,里面满当当地装满了夜明珠、宝石、锦缎。

盛如意知道风璟从不在财物上吝啬,但也不料他这么舍得。

她丝毫没被这些财物给晃花眼,只一想,就想到为何他会不提前告诉她此事,而要今日才发下口谕:并非他临时起意,而是因为今日她出府,他可能料定她一个弱女子必定六神无主,在她彷徨今后生活之际,他再赐下财物和再嫁的口谕,如此,她就会感激他的雪中送炭。

如果他前几日说,或许她不会想着这是他的赏赐,只会记得被和离的痛苦。

盛如意微垂了眼,这就是政.客的心。

她不为外物所迷,盛明歌却咬紧了牙,殿下……居然夸了那个贱人,还要补偿她?她一个庶女,婚姻本就是拿来给嫡女铺路的,如今她的婚姻成全了她盛明歌和殿下,是她本就该做的,后宅里都是如此。

她凭什么要补偿?

那些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不掺一丝杂质……这样的珍品,宣平候府都少有,她都没带过呢,如今就便宜了盛如意,盛明歌的手紧紧绞着帕子。

侯夫人也没那么多奇珍首饰,但她神色淡然,就像对这些珍品早司空见惯了一样,只抓着盛明歌的手,掣着她不许鲁莽。

然而,等到下一个箱子之时,哪怕稳重如侯夫人,呼吸也不由漏了一拍。

如果说前面的箱子里装的都是千金之宝,虽贵重却有价可循,那么,这个箱子里装的就全是清贵的无价之宝,前朝书圣的真迹、千年的墨、绝版的书籍……

这些无价之宝贵而不轻浮,是最珍贵、最能令人高看一眼的嫁妆……

不知何时,盛明歌眼里的愤恨不平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贪婪。盛如意只一眼便看穿了这贪婪,她没过多地看盛明歌,眼中反而映入一滩血迹。

那是粉黛的血迹,和花嬷嬷被粗.暴地拖出的痕迹。花嬷嬷的脚印和血还热乎着呢,盛明歌就已经徜徉幻想到太子府的泼天富贵之中了。

讽刺。

盛明歌心潮澎湃,这些宝物,殿下都能拿出来,足以可见,太子府中有更多的珍宝,只要她成了太子府的女主人,这些珍宝都能被她掌管。

现在,盛明歌却有些为了这些无价之宝而肉疼,她认为盛如意何德何能,能占据这么些好东西。

哪怕是公主,和离之时也没那么多好东西呢!盛如意这样的庶女,不被侵吞嫁妆就不错了。

盛明歌恨不得盛如意能够识相一些推辞这些东西,然而,她见到盛如意只静静地站在那儿,如冰雪之姿,毫无推辞的意思。

盛明歌忍不住了:“妹妹,这些东西,你真打算收下?”

盛如意故作疑惑地看她一眼,那双眼清澈冷静,像倒映着梨花:“太子所赐之物,为何不收?”

她怎么好意思?!

盛明歌没想到盛如意脸皮如此之厚,道:“妹妹,你如何能收这么多东西,平白让人看了我们宣平候府的笑话。夫妇缘尽,这也是常事,这婚事你受了委屈,但是殿下也不一定没受委屈,你们该好聚好散,收这么些东西,像什么样子,倒让人以为我们家是打秋风的呢。”

盛明歌之所以出言,是因为她已将太子妃之位视为己物,盛如意收下这些宝物,就跟割她的肉一样。

盛如意被说得像个叫花子,她也不动怒,只笑着对侯夫人道:“母亲,你看姐姐也到了许人的年纪,居然连我和殿下互受委屈的事都知道,这般精通婚姻之妙,想必姐姐今后必会同夫君琴瑟和美。”

盛如意句句夸盛明歌,候夫人的脸色却不大妙。

盛明歌还未出阁,如今为着太子妃之位铤而走险傍上太子,已经是一着险棋。若她再担上个未出阁就袒护外男的名声,可真是吃不消。

侯夫人此刻无比后悔之前教盛明歌利用美色行事,教了她太多穿衣打扮,如何笼络夫君……却让她在识大体之上有所欠缺。侯夫人冷冷道:“明歌,你知道什么,随你祖母看了几天戏文,就学了些戏文上的话?回家我必定叫你爹罚你!”

她把盛明歌的无状,说成是小孩子受了戏文蛊惑,这戏文还是盛明歌贴心孝敬祖母时所看,谁会苛责一个如此有孝心之人?

盛明歌再被叱责,她信任侯夫人不可能害她,便只能住了嘴。

盛如意低头一笑,这些话语上的小机锋,说几句也不伤筋动骨的,不值得费心纠缠。

她只朝着德喜总管道:“我本不该受此礼,但上位者所赐之物,卑者不敢辞,烦请总管代我多谢殿下。”

总管笑呵呵道:“五小姐客气了。”

是的,盛如意从未想过要放弃太子风璟所赐之物,她清醒理智得很,拒绝这些财物,她能得到什么?顶多,她陪伴太子三年却两袖空空出太子府,她也许会得到太子的一丝愧疚,但那丝微不可见的愧疚对一个政.客来说,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她盛如意也不需要看别人为她愧疚痛悔而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她只需要自己好好生活。

收下太子的财物,这些财物上会萦绕着一丝太子的影响力,告诉那些想要捧高踩低、瞧不上和离之女的人:太子对这个前侧妃或许心怀怜惜,这些财物就是证据,他们要动盛如意时,也得掂量掂量。

德喜总管听完盛如意的话,看着她静静地站着,就像有一股令人安稳的力量,不禁心内叹服,又替太子殿下遗憾错失明珠,他看得清楚:

和离第一日,盛如意已然情丝全消,只有全不在意,才能如此理智地处理太子的赏赐。但凡是还有一丝情,一丝放不下,都想通过拒绝这财物来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也在太子心中留下一丝未断的情念。

她接受了财物,借力打力的利用了太子,这才是她和离出府的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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