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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弹指一瞬,转眼便到了永德三十六年,便是抚远大将军佟如铮领军出征后的第二年,时值腊月里,蒙古的雪不同于京陵,下的更急更沉,厚厚的积雪覆满了整个草原,不见一丝绿色。一脚踏下去,那雪都能没到膝盖下去。
雪夜里,营帐间点点灯火,照的通明。主将帐内炭炉烧的极暖,搁在角落里“噼里啪啦”燃起了火星子,佟如铮早已脱了厚厚的大氅,静坐在软榻上,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左手撑在桌案上,右手食指滑过案上的作战图,眉头微拧,面色是难得的严肃。
相比于那御点的参军,他这主将倒是忙了个天地不分了。自打那名动京城的青衣冯伶儿被暗中接入军营后,那马之彦便连营帐都不愿出了,听守卫说,这马相的大公子日日都与那冯伶儿在一起,两个人恨不得好的一个人似地。因着冯伶儿平日里是小兵的打扮,所以军中的将士也瞧不出来什么,如此也就免得扰了军心。
帐外的风声刮得极响,在沉压的夜色下仿佛野兽在低嚎。恰在这时,营帐的门口似是有什么声响,佟如铮警觉地微一抬眼,便瞧着那帐外的守卫掀帘进来,传出了铠甲碰撞的声音,恭敬地一抱拳,低下头道:“大将军,马参军帐内来人求见您。”
佟如铮原本低下的头微一抬,马之彦?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佟如铮思索了会儿,他屋里的人来找他做什么。因实在想不出原因,佟如铮也就展了展眉,闲淡道:“让他进来吧。”
那守卫抱拳垂颌道:“是。”
人便静静退了出去。佟如铮低下头继续研究那作战行军图,不一会儿,便听得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佟如铮倒没急着抬头,只听得来人停在了案前几步开外的地方,倏然出声。
“见过将军。”
听到来人的声音,佟如铮身形一愣。抬头看去。果然是那张清秀温然的脸,佟如铮有些没摸清,这冯伶儿无端来他帐中做什么。他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眼,便又淡然地收回了眼神,将那案上的行军图一对折,压在了一卷兵书下。
“有事?”
佟如铮打眼看过去。示意冯伶儿坐下,那冯伶儿倒没那么从善如流。仍旧立在那儿,瞥了眼佟如铮案前那卷兵书下面,只一眼,便转眸看向佟如铮。语声如深涧寒泉般清冽,却是眉目低垂,俨然人前那般恭顺。
“在下此番。是为大将军献上一份东西。”
佟如铮听得有些没有来头,却是仿佛起了兴致般。眼眸微挑:“不知冯兄是要送什么?”
静静立在那儿的冯伶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仍旧淡漠如水,可眸底却隐隐氤氲着一丝快意,唇角微微一挑,仿佛随手拂去肩上洒落的一粒微尘般淡淡道:“可以将老根盘踞的太师府连根拔起,满门抄斩的东西。”
猛地,佟如铮震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冯伶儿,眉头微皱,似是凝思了半晌,才又转而看向冯伶儿,只是此时他早已平复了内心的震惊,面色寻常般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伶儿一转眸,哧然一笑,待再转而看向佟如铮时,已然凝住了笑意,缓缓走到案前,语中冷然道:“我很明白我如今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将军并不信我,只因……”
冯伶儿倏然偏过头,透过灯火,冯伶儿清秀的侧脸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唇角高高扬起:“我是他马之彦养的一只金丝雀,一个让世人不齿的男宠。”
“我说的对吗?大将军。”冯伶儿缓缓转过头来,虽是笑着,眸中却是明显的淡漠。
佟如铮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静与内敛,静静地与冯伶儿对视,却是不发一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到般。
冯伶儿不想卖关子,收起了嘴边的笑意,神情一凛,冷然道:“不论将军信我与否,这东西我只会交给将军,因为只有您才有能力,将马氏一族推入地狱,替我报得此仇。”
佟如铮冷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冯伶儿,只见他眉头渐渐冷滞,眸中定定的看着那摇晃的烛火,其中却是杀意尽显:“没有人知道,我被当朝太师马缙扔进南边儿军营里,过的是如何日子。”
冯伶儿牙关紧咬,一想到那一段日子,便是生不如死,那时的他就像是一堆腐臭的烂肉,受尽凌辱,折磨,身上的每一处入目都是狰狞的鞭痕,当他反抗,不屈时,凌厉的鞭子沾着盐水便会抽下来。哦,还有烛泪,一滴一滴滚烫的烛泪滴在身上,那种疼意,就像是一处烂肉被生生用刀刃剜开,撒上一把盐一般,直到那烛泪冷却,凝成了烛蜡,紧紧扒在他的身上,那不只是折磨,还是屈辱,将他的人生践踏进肮脏的泥水中,再也得不到救赎。
佟如铮看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的好像虚幻一般,身子禁不住在颤抖,一双眸子涣散着,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是自言自语,可是却落入了他的耳中,军营里的那些阴暗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可当这样一个曾经遭受过的人站在他身前,一句一句述说时,却还是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话音落下,失神的冯伶儿似乎回过神来,转而对上佟如铮晦涩的眸子,却是自嘲一笑:“将军无需为我这般身为下贱之人生出同情来,如今我只求将军手下这东西,让他马氏一族万劫不复,便好。”
看到冯伶儿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佟如铮顿了半晌,终是问道:“马之彦……”
“将军不要提他。”
冯伶儿眸中闪过一丝生冷:“我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有的只是仇恨,是他将我禁锢在身边,将我当做玩物,东西一般,若非他,我也不会沦入那般境地,他同京城那些捧角儿,宿柳的公子哥儿一样,都该死。”
冯伶儿从袖拢中抽出一封信,凝向佟如铮:“看了这个,将军就知道,该不该信我了。”
佟如铮低头看到那案上的信,终究拿在手中,将红泥印搁在烛火的火苗上,这才揭开信封,从中抽出一纸信来,手中一抖落,上面的墨迹展然眼前,佟如铮眉头越蹙越深,直至最后瞳孔微扩,定定地看向那信封,从中果然掏出一张小小的图,而上面,清清楚楚标着大周的机密战略路线。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当朝太师长子,暗中与敌军通信,透露机密军情。
通敌卖国,任盘踞再深的世家,也是抵不过这四个字的。(未完待续)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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