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顶着冷风,使劲地蹬着车子,一路骑了回来。刚进生活区大门,迎面碰见了肖美花和两个前纺的挡车工,她们大概今天轮休,刚吃完了晚饭,出来溜达散步。我因为心里有事情,所以就假装没有看见,脚下一使劲,想着赶紧溜过去。
“哎——吴平,急急忙忙跑什么,有事给你说呢。”肖美花一把拉住了我的自行车后车架。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我无奈地下了车子,冲着她问道。
“人家肖美花是想找你看电影呢。”她身旁一位年轻的女工调侃起来。
“看什么电影?我今天有事。”我没了平日与她们插科打诨的心情,一心想着赶紧离开。
“你一个单身汉,能有个什么事情,看不上我们小肖啊?你们保全班可有不少人都在惦记她呢?”又一位年长些的女伴也插上了嘴。
“你们都胡说什么?我们真有事情。”肖美花脸上显出了一份羞涩。
“你说吧,啥事?”我不想浪费时间,就当着众人面问道。
“就是……就是俺们家承包地的事。”肖美花瞥了一下周围同伴,呐呐地开了口,“真得要好好谢谢你。”
“你家的事解决啦?”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解决了……”肖美花的声音小了下去,“乡里和小魏庄的人前几天来找过,给了俺们5000块钱。”
“你说什么?5000块钱?”我一下瞪大了眼睛,不解地追问道。
“就是一亩地1000块钱。”肖美花扬起大额头,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
“哎呀——小肖,你家里这回可是发啦。”那位中年女工惊叫了一声。
“肖美花,你再也不要每月省钱给家里了,你弟弟娶媳妇的三间大瓦房,这就有着落啦。”那个年轻女工也跟着感叹道。
“你们都知道个什么?”我啪地扎住了车子,恼怒地咋呼到,“肖美花家的地没了,这5000块钱能顶个屁用,5000块钱能够一家人吃用一辈子吗?”
我凄厉的喊声把三个人吓住了,她们面面相觑地望着我,一下子没有了声音。
“吴平,别这样,要不是你帮忙,这……这5000块钱也没有,他们有钱有势,能服个软,赔你一点点钱,这就不错了,你还能怎么样呢?”肖美花嗓子里带着哭音,嗫嚅着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懑,为自己曾经的天真和狂妄而羞愧自责。
“你帮我谢谢袁圆,也多亏了她……”肖美花真诚地说道。
“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啦……”我扭过头去,跨上自行车,钻进了黑暗里,逃循似地落荒而去。
我穿过了黑黢黢的杂树林,刚打开小院的铁门,就听见了楼上小壮的犀利哭闹声。黑咕隆咚的院子里,那个女鬼在银杏树上挥舞着干瘪的手臂,龇牙咧嘴地冲着我,无声地呼唤呐喊着。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上面出了什么事情,把手了的车子往老银杏树上一靠,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去。
我砰地推开了殷红的房门,小壮的哭声骤然增大。我的眼前好像刚刚经过一场浩劫,到处一片狼藉,粗花瓷碗摔成了几瓣,已经擀好的饺皮,像天女散花,撒了一地。殷红衣衫不整,跌坐在床边,半边白花花的胸脯裸露出来,一双充满悲戚的大眼睛,惊恐地望向破门而入的我。
“臭流氓……”殷红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臭流氓!殷红的哭声让我怒发倒竖,血脉贲张。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一个黑影呼地朝我窜来,把堵在门口的我,差点撞了个趔趄。我一下明白了过来,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揿住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蛋,举起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哎呦……”身下的流氓一声惨叫,头上的那顶篮布叶舌帽被掀掉了,露出一个光亮的秃脑袋。
“臭流氓!”我把肚里窝的一团怒火,全都发泄在了攥紧的拳头里,一下下打得流氓声声哀嚎。
“别打了,混蛋,快住手,哎呦……”臭流氓挣扎着抬起头来,一双浮着白翳的三角眼里满是恼怒和痛苦。
“你……”我突然一个激灵,举在半空中的拳头,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你……你个小兔崽子……哎呦……”崔书记捂着流血的鼻子,龇牙咧嘴地冲着我咆哮起来,“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我听说小殷回来了,过来看看她,你……你小子发什么飚!”
我目光空洞,有点发懵,崔老扒忤逆地甩开我的手,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你小子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真是瞎了眼,算是白看好你了!”
崔老扒挺直了身子,咻咻地喘着粗气,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面粉,一边恼羞成怒地低吼道:“你个小混蛋东西,回去告诉你爹吴大贵,就说我崔耀发又回纱厂了!”
崔老扒一脸乖戾,一把将我捅到了旁边,瞥了眼正在地上啜泣的殷红,心有不甘地踏出门槛,轻蔑地啐了一口:“呸……他妈的一个破鞋,还装什么贞洁!”
听到崔老扒的咒骂,我霍地抬起头来,血呼啦啦地直往脑门上冲,牙齿顿时咬得“格格”作响。破鞋?破鞋!我又听到了这卑鄙屈辱的诅咒,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腾地涌起,像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狗日的崔老扒!”我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怒不可遏地追出门去。
“你他妈的给我站住——”我在走廊上,捡起掉在地上的一颗白菜,朝着楼下那个灰暗中反射着光亮的秃头,狠狠地砸了过去。
“哎呦——”崔老扒触不及防,被砸了个满头开花,我打弹弓手头准,百发百中的本领,又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
崔老扒捂住了脑袋,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冲着楼上跳着脚骂道,“你小子,他妈是疯啦?!敢跟我……”
“崔老扒你听着——”我双眼冒火,青筋突暴,截断了他的话,指着崔老扒的秃脑袋,一连声地怒吼道,“你他妈的要再敢来碰殷红一个指头,别怪老子撅断你的后腿!”
寒风中,我声嘶力竭的吼声似沉雷滚动,阴影中的崔老扒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嘴里像塞进了一块毛屎坑的石头,吐不出,也叫不出,一下子卡在了那里。
“快滚——,再不滚,老子阉了你个狗日的!”我锥心啼血的声音,又一次撕破了夜空。
崔老扒倒退了两步,大概害怕我真会下来拼命,顶着一头碎菜花,忙不迭地撒腿就跑,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像一只打断了脊梁骨的丧家犬,一溜烟地消逝在了茫茫的黑暗中。
夜色如磐,寒风凛冽,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悲愤地转过身来,看见殷红不知何时,无声地依门而立,站在了我的身后,大敞的房门透出的灯影里,她一双惊恐的大眼里蓄满了泪水,正悲戚地望着我。
“红姐,没事了……”我克制着心中的愤懑,柔声地劝说道,“进去吧,外面太凉,我想他再也不敢来了。”
“吴平——”
猝不及防间,殷红一声悲泣,猛地扑入了我的怀中,象江河溃决,山崩地裂,奔流的泪水在战栗中,濡潮了我的胸口,我的身心立刻没入了滔滔的洪流中。
“别……”
殷红发烫的脸颊紧紧抵在我的胸前,一双柔润的手臂死死地抱住我腰身,我感到了她丰腴的胸脯下砰砰的心跳,
“红姐……”
那一刻,我有了种窒息的感觉,我清晰地感到一股泊泊的暖流,从心中冉冉升起。我战战兢兢地张开了臂膀,把这个美丽绝色又命运多舛的女人,这个给了我温馨和希望狐仙,这个浑身散发着乳香的年轻母亲,紧紧地揽进了自己青春而坚实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