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衍悠悠然醒来的时候，才不过六点。
阳光被悉数挡在了黑白相间的窗帘外，房间里光线并不明亮，但却带着一种细微的柔和感，让她身心都很是舒服。
路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双脚落地，冰冰凉凉的感觉从下往上传到脑中。她轻轻地笑了笑，赤着脚走到窗边，抬手借胳膊的力量拉开窗帘。
明媚的阳光瞬间落入眼底。
她棕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更显得色浅，披散在肩上，凌乱的美感散发着不可言喻的魅力。
琥珀色的双眸中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双眼睛，那正是徐闻谦为之吸引的模样。
在窗边停留了片刻，路衍就穿好拖鞋，离开了房间，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整栋房子像是毫无烟火的寂静。
因为右手伤势较轻，且伤在掌根，所以不影响手指活动。路衍试探着小幅度动了动自己的右手手指，不至于过度牵扯伤口，没有感受到清晰的痛感。
她借助自己的右手对着镜子将头发随意地梳了梳，至少看上去不是特别的乱。
好像还早呢，走出卫生间，路衍抬头看了一眼镶嵌在客厅电视墙上的石英表，然后默默地在餐桌旁坐下，心想，徐闻谦也应该还没有起吧。
餐桌上放着几本书，封面上用英语标着有关于心理学的专业名词。路衍随手拖过来一本，本想翻翻看看，却发现是全英文版。
连续几本，全部都是英文版。
路衍不禁咋舌感叹，“所以果然是外交官的儿子。”
将所有的书都归于原位，书最下面有张白纸露出了一角，似乎被折叠了一角。
她伸手将纸抽了出来，正对着她的那一面什么都没有，翻过来却大有内容。
这是什么……
路衍脸色突然一变。
在最底下的一栏，白纸黑字赫然印着母亲的名字。
清冷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路衍神经一紧，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突然炸开，星火四溅，她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她下意识就要攥紧右手，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对方的手就覆盖了上来，没有施加力道，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发颤的手指。
心跳不停加速，路衍感觉到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徐闻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变化，眉毛好看地挑起，她的瞳孔黯然无光，脸色发白，密密麻麻的冷汗爬上额头，整个人极度惶恐不安。
他抬手抽出她左手里紧攥的那张纸，放到一旁，双手将她的双手轻轻覆盖，放缓声音，“别怕，没有人要伤害你，你很安全，路衍。”
别怕，路衍，没有人要伤害你。
徐闻谦的声音和她心底的声音重合起来。
路衍极力控制着自己，尝试着深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凝结着淡淡的水雾，眼睛的主人露出一丝无力的微笑，对上他的双眼。
“抱歉，未经允许看了你的东西。”
徐闻谦透过那双眼看见了她内心的不安和疮痍。
只有在这个时候，路衍才会显露出她的无助和惶恐。而她心底的那些伤口，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自己何时何地伤的如此之深。
“或许我该告诉你，那是我故意放在这里让你看见的，”徐闻谦松开了手，起身去给路衍倒水，“你缓一缓，我们再聊。”
或许在看见她内心伤口那一刻，他就决定换一种坦然的方式和她交流。
他们属于同一种人，来自同一个世界，同样拥有一种天赋，这样的情况下撒谎隐瞒，谁能骗得过谁呢？
那天，他和路衍初见。眼神碰撞的一瞬间，他们就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他们都用自己的天赋推断了对方。
对待路衍，他只需要一眼就能把自己想说的表达给她，路衍亦是如此。
徐闻谦将温水倒好放在了她的面前。
见路衍抬头看他，他顺势问道，“好些了？”
“嗯，我经常这样，这是车祸后遗留的问题。”
路衍拿起水杯喝了几口，平稳心绪，“不过这个问题不仅医生解决不了，我自己也难以克服。”
没有听见徐闻谦说话，她抿了抿唇，笑着看向他，“八一六特大交通事故知道吧？六十三人中三十二人当场死亡，二十一人抢救无效死亡。幸存者中三人脑部重伤成了植物人，只有七个人侥幸回归了正常生活，我就是其中之一。”
她接着说，“七个人里我属于伤势最严重的一个，差一点我就步入了植物人行列。或许命本不该绝，才让我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半年多之后重见天日。”
“我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为什么路衍要说这些说得如此详尽，徐闻谦再清楚不过，她在他留下的那张纸上看到了车祸有过的信息，也看到了三年前**在警局录入的dna数据。
只是她的语气轻然，没有劫后余生的那种感觉，更像是局外人，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路衍接收到徐闻谦眼里的讯息，没有说话，停顿许久直至她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因为我脑部受了伤导致失忆，不记得车祸时发生了什么。那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始终是空白，我对车祸的记忆都是靠新闻和旁人的叙述拼凑起来的。”
路衍苦笑，“还好我记不得了，你知道我全身上下受了多少伤吗，那么多伤，有的再严重一点就能要了我的命……我真的不敢想象车祸发生时我经历了什么，又有多痛苦。”
“都过去了，”徐闻谦似安抚，声音平和，“至少你现在就坐在我旁边，不必回忆了路衍，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就算太多细节都已记不清，他也不可能忘记路衍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那一刻，浑身是血的模样。
路衍看着他，突然就抬手掩面，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将过去的一切化作风烟埋葬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