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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窗会后的战斗(1 / 1)

街头的路灯从两行变成了四行。明若星揉揉眼睛,这才承认自己是有点醉了。可他并不想被人看穿,于是努力稳住步伐,走向路口。

在他身后,一大群更加不可收拾的醉鬼,正从酒吧里摇晃出来。

今晚是警校毕业五周年的同学会。原本四十五个人的和尚班,来了四十人。大伙儿先在火锅店聚餐,八点左右移师酒吧街。九点半,几位已有家室的同学先行告辞。单身狗们换了一家演艺吧,继续热闹直到午夜才兴尽而归。

明若星叫来了出租车,又帮忙将烂醉如泥的男人一个个塞进车厢。没有人挥手道别,集体买醉就是为了避免清醒时的离别——毕竟下一次同窗会又将是五年之后,没人知道那时的自己身在何处;是继续冒险前行,还是和今晚缺席的那五个人一样,只留下殉职纪念碑上一道冰冷的名字。

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的醉鬼,时针已经滑过表盘最高处。包括明若星在内的最后三人也终于挤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宽敞的副驾驶座原本是最佳选择,可惜却被班长抢先了一步。明若星只能钻进后排,同时打开车窗。

在他身后,第三位乘客也挤了上来。

这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却醉得有些轻浮,一坐下就重重地靠在了明若星身上。

明若星嫌恶地将他推开。男人低声咕哝,又朝着另一边倒去,“哐”地一头撞上了还没关好的车门。

怕他会摔出车去,明若星赶紧拽住他的胳膊,谁知男人又顺势倒了回来,压了明若星一个大大的满怀。

两个人正颠来倒去,司机啪地一声替他们关上了车门。车辆发动,副驾驶位置上的班长回过头,喷出一串带着酒臭的笑声。

“唷哟哟,你们俩兄弟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俩兄弟?感情好?”

明若星仿佛听见了一个大大的嘲笑,只差没有翻出白眼来:“老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讨厌。”

像是为了加深这种“讨厌”的印象,靠在他肩头的男人忽然开始打鼾。

明若星“啧”了一声,用力拧住对方的鼻子,直到鼾声停止。

童班长又寻起了他们的开心。

“讨厌?真讨厌你俩还能住一块儿?”

“是宿舍,他五楼我顶楼!”

“喔,宿舍宿舍……你小子明明是个高富帅官二代,家里头不给买房,还让你住宿舍?”

“毕业那年就经济独立了,宿舍挺好的,又不结婚买房干什么。”

明若星大着舌头解释到这里,身旁的男人忽然滑了下去——竟是自作主张地枕到了他的大腿上。

“……快点给我起来!”

别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侵略过来,明若星血液里的酒精瞬间直冲大脑。就在他努力想要扒掉这块人形牛皮糖的时候,出租车缓缓减速,临时停靠在了一处小区门口。

“好喽,我家到了。”

副驾驶座上响起一阵窸窣,童班长在下车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塞到了后排。

“酒我平时不怎么喝,喏,弟兄两个分了吧。”

来不及解释自己对啤酒也没兴趣,明若星就愣愣地接下了塑料袋。班长下了车,出租司机果断起步加速,丝毫不给两个醉鬼调整座位的机会。

下了高架又转过几道弯,车辆驶入一条林荫小路。四月中旬,道路两旁高大的泡桐树正在开花,淡紫色的花序在路灯下白得发亮,像一盏盏巨大的枝形吊灯,指向一片隐匿在城市东郊的秘境。

亚人安全事务局本部宿舍由几幢高层公寓组成。白天时,这些线条简洁的建筑闪耀着干练的银蓝色光芒;即便到了后半夜,有些窗户依旧是明亮的,因为许多住户的工作不仅无分地点,甚至也不论昼夜。

从路边到公寓正门还需要穿过一座花园。结账下车之后,明若星不得不亲自扶起烂醉如泥的同伴。

考虑到男人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这并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两个人你进我退,像是跳着某种滑稽的双人舞。至于那一大袋啤酒,被明若星坏心眼地挂在了男人的手肘上,虽然省力,却严重影响了两人此刻共享的平衡。

泡桐的地盘仅限于路边,公寓花园则是石楠花的天下。随处可见两层楼高的茂盛植株,顶着成百上千团巨大的复伞房花序,好像无数轻盈的雪球。

这本该是十分壮观美丽的景象,只可惜这种植物还自带一股“不可描述”的浓烈气息。每到这个季节,公寓的住户们总是皱紧眉头、屏住呼吸,步履匆匆地逃过这里。

“那伽……那伽!”

这是今晚上明若星头一次喊出男人的名字。所幸,名为那伽的男人倒也与他心有灵犀,两个人同时加快步伐,逃进了宽敞明亮的入户大厅。

那伽的公寓在五楼,明若星曾经不情不愿地去过几次。出了电梯往右拐,他顺利找到了那扇辨识度极高的入户大门——底部擅自安装了一个活页猫洞,据说还因此被罚过一笔巨款。

明若星像丢垃圾袋似地将那伽摔在门上,又趁他缓缓下滑之前从腋下固定住,开始搜身。

上衣口袋里只有皮夹和手机,后裤袋也是瘪的。明若星把手伸进了左前兜,里面热得有点暧昧。他慢慢钳出了几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再往裤兜深处一掏,触感和温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地把手缩了回来。

“……流氓!”

他红着脸咒骂,可还是再次伸手,在右边口袋里找到了门禁卡。

门后是一间六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冷灰色的工业风格装修、收拾得干净整齐,总之还算是一个能帮主人刷好感度的巢穴。

明若星当然并不在乎这些。他将那伽丢在双人沙发上,自己转身去厨房洗手。刚拧上水龙头,就听见背后一阵窸窣轻响,走出去一看,玄关角落里那个装酒的大塑料袋果然不见了。而沙发上的男人已经醒了,正高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灌着啤酒。

明若星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多事,快步走过去。

“你就不怕喝死?!”

“不用担心,蛇类亚人很擅长假死喔。”名为那伽的男人抬起头来,笑得玩世不恭。

“我看你是擅长嘴硬。”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喽。”

小学生级别的斗嘴实在没有意思,那伽忽然凑过去轻嗅明若星的衣角。

“你身上的酒味儿也不轻啊,醉了?”

明若星嫌恶地后退半步:“你都没醉,我怎么可能。”

“喔,那好啊,再陪我喝一杯?”

“没兴趣。”

时辰不早,明若星开始思念十一楼自家温暖舒适的小窝,放上满满一缸热水,泡掉浑身的酒气和疲乏。谢天谢地,明天还是周末。

不想再耽搁,他立刻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那伽却没打算放过他。

“我说小明啊……咱们打小就认识,同学五年、同事五年,照理说也该算老铁中的老铁了,可你总对我爱理不理的。是瞧不起咱这种穷哥们儿,还是搞了几年纪律监察工作,就觉得满世界都是坏人?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胡说八道!”明若星回头怒瞪。

他也明知这是那伽的故意挑衅,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情绪实在难以控制。

见他停了下来,得逞的男人愈发摆出了欠揍的姿态。

“你说我醉了我就醉了。明先生、明大人,您可千万别跟我这个醉鬼计较喔……”

正说着,他已经喝完了手上那罐啤酒,长臂一舒,居然又捞起了第二罐。

“……还有完没完?!”

明若星气得眼皮突跳,可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责任心。他又快步走回到沙发旁,一手提起塑料袋丢到稍远处的地毯上,另一手去抢那伽拿着的易拉罐。

“别喝了!”

然而那伽早有准备——就在手腕被明若星扣住的一刹那,他突然将啤酒罐高高抛到了半空。

人类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追随移动的物体。当明若星的注意力被啤酒罐分散的时候,那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右臂向内侧旋拧,又在手肘上施以一记重击!

明若星只觉得关节一麻,右臂已被牢牢锁住,紧接着右肩也垮了下去,半边身体歪进了那伽怀中。

而这一切,只不过短短一两秒钟。

从高处落下的啤酒又回到了那伽手中。他单手拨开拉环,照着明若星的脸浇了下去。

啤酒泡沫噗嗤喷涌,明若星拼命挣扎,大部分酒液都沿着脖子滑进了衣领。冰冷的刺激让他狂暴起来,转身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右勾拳。

也许是没料到明若星会下狠手,那伽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拳。只见他嘴角渗出血丝, “咚”地一声倒地,立刻就一动不动了。

“……那伽?”

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明若星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查看情况。

那伽仿佛是昏迷了,他紧抿着嘴唇、脸上好像也正在失去血色。

“……那伽!”

明若星整个人都懵了,说不出是因为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摇摇晃晃地按住那伽的肩膀,低头想要去听对方心跳的声音。

却也就在这个时候,双眼紧闭的那伽突然一把揪住了明若星的衣领,右腿抵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蹬,力道之大,竟将明若星蹬飞出去!

明若星身后不远处就是玻璃茶几,稍有不慎,钢化玻璃的台面就会被他砸个粉碎。好在险情并没有发生——明若星奇迹般地在半空中转了个身,轻盈地落定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短短几秒之间,两个人已经拉开了五六步的安全距离,在凌晨两点的客厅里彼此虎视眈眈。

“小猫下手可真够狠的,不过我俩也算扯平了。”

那伽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那是刚才被揍的时候,牙齿磕破嘴唇流出来的。

“肚子疼不疼?我都告诉你了,蛇是很擅长假死的。”

“猫也永远不会用背部着地。”

明若星揉了揉腹肌,重新摆出迎击的姿势。

对峙的结局是两个人又扭打在了一起,酒气熏天、拳脚噼啪,彼此都是下手无情,就好像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三天两头、明里暗里的各种较量一样。

丢在地毯上的啤酒罐被踩了几脚,发出噗嗤的泄漏声。椅子和茶几在打斗的间歇被双方搬到了更远的安全地带——或许还应该感谢公寓良好的隔音效果,否则这场凌晨的对决早就应该被左邻右舍愤怒地打断。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必担心。明若星和那伽的眼睛里暂时只有彼此,仿佛只要他们乐意,这场战斗就可以永永远远一直持续下去。

又是一次成功的突袭,明若星连续挥出两记直拳。速度无懈可击,力道却稍有欠缺。那伽瞬间看出了他的体能已经透支,正面迎击,飞身将他扑倒在了地毯上。

明若星哪肯屈于人下,立刻挥拳反击。又肉搏了几轮,占了上风的那伽却突然大声喊停。

“等等!别动,小明你乖别动!!”

他一边喊着一边伸手,在明若星鼻子下面一抹——全都是血。

与那伽嘴角的小磕伤相比,明若星的鼻血显得更严重一些。虽然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一拳惹下的祸端,但罪魁祸首总归是跑不掉的。

那伽倒也负责任,赶紧将明若星扶到沙发上,又拿来药箱,用药棉一点点地往伤口处塞。

“疼不疼?疼就和我说。”

“……”

一旦停战,困倦和醉意立刻涌动起来。明若星偷偷地打了个哈欠,连话也懒得说,只冲着那伽翻了几个白眼就任由他随意摆弄。

那伽小心翼翼地帮他塞好了棉花,又让他仰靠着休息,自己则转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两个人就这样和平共处了四五分钟,那伽又摸回到了沙发旁。

“小明,血止住了吗?”

不知为什么,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明若星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安稳地睡去。因为一侧鼻孔塞着棉花影响了呼吸,他微微张着嘴,唇色潮红,像极了当季的新鲜樱桃。

鬼迷心窍地,那伽的呼吸也有些困难了。他没办法将目光从明若星的嘴唇上挪开——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甚至还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

恰恰就在唇与唇之间只剩十厘米的时候,明若星懵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唯一明显的是明若星脸上骤然爆发的酡红,还有两人之间飞快膨胀的尴尬。

当尴尬强烈到爆炸时,那伽发出了一声干咳,而明若星再度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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