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接下来咱们做什么?”递上十万两票贴,凌波轻轻挽住楚瑜的胳膊,笑问道。
“等死,等着一个坏人去死!”收好着两张票贴,楚瑜悠闲缓行中嘴角挂笑,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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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老阎不发威,当我是病公?”
苏州锦衣卫百户所的大堂中,应天监卫阎敢尽怒气冲冲,终于放出了狠话,要百户所里全体缇骑都出动,直扑城南郊外的四大庄地区,搜捕一切可疑人员,但凡是瞧着貌似识字的人,无论官民士绅黔首,一律带回来严刑拷打,务必在三天之内找出《再续忧危竑议》一案的线索!
面对南直隶监卫大人的严令,百户陈辉差点哭了——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缺德,弄出个揭露郑贵妃夺嫡的帖子,在咱苏州沿街张贴妖书?你他妈的真有种,去京城里面到处贴去啊!咱们苏州是啥地方你知道吗,是二三十年来闹了十几次抗税民变的城市,老百姓看见了外派太监和锦衣卫,都恨不得吐口水咬牙切齿,是曾经打死过征税税吏,赶跑过监税太监的所在呢。而那妖书最集中的城南四大庄地区,居民八成都是纺织机户工人,民变中就是他们闹得最狠,咱们今天百把来人要是去了四大庄乱抓人,一旦激发民愤,立地便又是一桩民变大案,弄不好还把性命和前程都丢在四大庄了。贼你娘,造妖书的,你真缺德!
可惜的是,陈辉并不知道,那个缺德的家伙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千户大人骆养性。骆养性当然知道苏州是民怨深重之地,选择四大庄这种地区集中张贴妖书,他本就没安好心眼,盼的就是阎敢尽逼出民变来,最次卷铺盖滚蛋,最好活活被百姓打死。
陈辉知,骆养性知,阎敢尽就不知道四大庄去不得?
阎敢尽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不去四大庄呢。老阎歪在百户所衙门中,一面等着陈辉等人抓了嫌疑犯回来,一面数着妖书案查到现在勒索到的钱财,一面则在心里惦记着命令朗讯留在金陵所办的事情:催促银库案,联系好杀手。他坚信,等自己办完苏州妖书案之后,统领南直隶锦衣卫回马一枪,破获那银库案指日可待不在话下,所以,“好汉们,别担心那票贴兑现不了,困厄只是暂时地,你们应该对本公的破案敛财能力抱有充分的信心嘛。”
正胡思乱想中,基本上只剩下十来个心腹随从的百户所,陡然传出惨叫厮杀之声。三十余身穿锦衣卫服饰的汉子明火执仗地闯了进来,杀得那些应天来的随从措手不及,等阎敢尽大惊失色地想要呼救之时,已经是最后一声惨叫刚刚落定,然后,十几名壮汉簇拥着一个威武青年,满脸杀气,拧着鲜血淋漓的春绣刀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挥刀就剁过来。
也活该,阎敢尽不是没有叫嚷呼救,但苏州市民实在是太痛恨这些缇骑了,也对百户所里这几天不绝于耳的拷打惨叫声,习以为常啦,阎敢尽嚷破喉咙也没有用,终于被剁得七零八碎。
然后,壮汉们撤得无影无踪。
可怜阎敢尽如果还有在天之灵的话,一定会哭得死去活来,郁闷得想再死一遍。
首先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阎敢尽和一帮随从的尸体上都歇满了苍蝇,却没有一个苏州市民靠近百户所来看上一看。
唉,人缘差到这地步,怪可悲的。
而等到晚上,“文明执法”的陈辉等苏州缇骑,灰头土脸的回到百户所,本就是一肚子的恼火,已经深深地被好几千机户工人的愤怒所惊吓了一次,再被血流成河的百户所中惨象刺激一回,一个个目瞪口呆,胆战心惊。。。。。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妖书案还没眉目,监卫大人又被歹徒剁得稀巴烂,咱们萤火虫一般的前程和小命,岂不是要全部交代进去?
陈辉恨恨地踢了踢阎敢尽的尸身,却一眼瞧见老阎用来记录妖书案勒到多少钱的小札子,略看看竟有三四千两之多,顿时便有了主意。
他最先反应过来,望着一帮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手下,令道,“既然没衙役仵作赶到,说明还没人发现这惨案。唉,弟兄们,抓点紧,派几个人装作他们的模样,趁夜色假装出城上船。。。。。都给老子把嘴巴咬死了,监卫大人回陪都去了,之后路上失了踪,关老子们的屁事?嘿嘿,留着这本勒索的记账札子,万一以后上头非要追问起来,就说这帮狗日的死鬼,全携带勒索得来的款潜逃天涯了。。。。。哈哈!”
手下们早没了主意,见百户大人这么说,都惊喜地点头,又问,“这些尸体怎么办?”
陈辉一摆手,果决得自己都佩服。
“扒光!半夜时分拖到乱葬岗,野狗一吃,骨架谁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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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悉阎敢尽失踪的消息,千户骆养性在镇抚司里望着那份苏州送来的勒索帐札,莫名其妙。
打死他骆养性,也不会相信陈辉所陈诉的那套说辞,阎敢尽坐拥十余万两赃款的时候也不潜逃,难道还会为区区三四千两小赃款而亡命天涯?扯淡,太监是孤家寡人没错,但人家十几个心腹随从有家有口的啊,肯跟着他潜逃?!但陈辉那边撞起屈天钟来,一口咬定监卫大人半路上失踪与他苏州百户所无关,又有贪污铁证为凭据,支撑了潜逃的动机,说道理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骆养性当然不会真心为阎敢尽这多年的死对头解困申冤,他巴不得呢,只是没看到阎敢尽真的死翘翘在自己面前,有些不放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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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楚瑜这边却很是放心。
从二月十六开始,华安邦没有再出现在嫡宗府门前。但八天之后,这小子又出现了,不仅亲自下拜帖拜见楚瑜和凌波,见面之后脸上的表情很是高兴,而且啊,这厮拿着几张苏州钱铺的票贴给楚瑜看,笑道,“哥,华某已经有两千多两的财富,呵呵,多做几次买卖,就离三万两不远啦。。。。。。。”
呵呵,没弄死阎敢尽,他高兴个屁,这些苏州的票贴,难道阎敢尽还肯送给他?
于是乎,二月的最后一天,春guang明媚,草长莺飞,楚瑜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带着贴身木兰凌波,揣着十万两的票贴,笑吟吟地出现在了镇抚司的门口。
刚刚才从烈性感冒中恢复过来的张氏兄弟,一看见楚瑜回来,差点哭了。。。呜呜呜,瑜少爷不让咱们参加行动当然是出于好意,但悍匪行动堪称完美,啥风险都没有,估计那些参加行动的人都会有每人一千两的报酬,可怜咱弟兄俩就只落得白病一场。
“苦什么脸?老子到时候给你们俩一人两千!”楚瑜笑了,一脚蹬得二人直发愣,“再哭哭啼啼没有出息,别跟着咱去挣百户官职!”
张氏兄弟又惊喜又狐疑,瑜少爷有说出这等牛逼话的实力?
但事实证明,楚瑜有。
骆养性正惊疑于那死太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忽然见到楚瑜来访,而且言之凿凿地断定阎敢尽已经死了,他的十几个心腹也挂了,骆养性这才坚信起来,把汪文言的黑,华安邦的狠,阎敢尽的衰,徐楚瑜的帅,全都久久感叹了一回。
他也是骨子里够意思的人,满脸诚恳之色,呵呵笑道,“不埋汰老弟你:十万两劫掠来的银子,等咱找个私炉融化重铸之后,参与行动的每人一千,共三万两。剩下七万两,拿出一万两来安抚内外衙门中的人心,最后那六万两,本千户和老弟二一添作五!哈哈,老弟啊老弟,你一千四百两家财银子,换来了这二十倍的收益,的确是敢赌敢拼大回报啊。。。。。哦,对了,还有,本千户马上拜书给京师里的。。。。。。”
“大人且慢。”
楚瑜掏出两张票贴,笑得比骆养性还欢实,“大人啊,何须私炉重铸?何须上下安抚打点?何须拜书让都指挥使大人为难,来越格提拔无功不受禄的卑职呢?”
骆养性一呆,片刻后恍然大悟,嚯嚯嚯笑得口水飞溅,“是啊,本千户立刻给你授予小小的所镇抚之职,然后,你领着一班咱们的兄弟,去埋银子的地方启出来,然后往阎敢尽那帮死人身上一推,破了这惊天大案,立大功劳,授副千户!”
楚瑜躬身深揖,“卑职谢大人提携!”
骆养性连忙扶起楚瑜,还笑,“还有,案子破了,十万两就得还回给手持票贴的储户,哈哈,那不就是本千户与老弟么?爽哉,乐哉,这十万两银子,一下子就没了赃款之虞,正经钱财,合法家产,别说可以免了私炉重铸可能会有的几分火耗损失,而且老子们根本就无需给上下各衙门打点安抚,更妙的是,还能堂堂正正的弄个举报者之流的人物,去应天府领取一千两的悬红赏格!呵呵,当然了,咱与老弟都是厚道人,不坑他老金的那赏金。”
楚瑜伸出大拇指,“谁敢说大人不厚道,卑职第一个不容他!”
骆养性依旧不肯心领意会,愣是要把妙处全都说完,“啊呀呀,等会你带人去破案的时候,张氏兄弟你自然带,那些参加行动的兄弟也都带去。呵呵,反正老阎的心腹死了大半,没死的也很快会滚蛋,官阶职务空缺多得是,都让大家沾光一下,这应天镇抚司上下,就全是咱们的人了。唉,好久不曾这么过瘾了,老弟,你说本千户是不是应该低调一点,还是留下几个福王派的小杂碎,慢慢地玩他们,免得别人说咱没有容人之量啊。。。。”
楚瑜怒色一现,“谁敢这么信口雌黄?大人指出来,卑职带兄弟们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骆养性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冲动,把一个长久埋在心中的念头合盘托了出来:
“哈哈哈,老弟真是妙人。来来来,不必总这么卑职大人的叫了,咱俩去烧黄纸,斩鸡头,歃血拜天地,义结金兰去!”
楚瑜越发高兴,哇哈哈。
升官,西门官人的官。
发财,清清白白的财。
靠山,稳如泰山的山。
全套子来了,大丰收啊。
楚瑜一边应承,一边建议道,“大哥,何不顺便扯了华安邦那小子来一起结拜,顺便给他千把两银子,免得汪文言那边毛的钱都没得到,心底不爽啊。。。。。但我有言在先,这小子老是跟着我妹子叫我哥,叫得我呛火。。。。。我决不当老二,宁愿当老三!”
骆老大身形略微一顿,笑呵呵的点头中,好生惊叹。。。。。若把华安邦这草莽头子也拽进来,咱们骆华徐三结义之后,岂不是暗地里的势力大得惊人?
但他哪里知道,楚瑜根本没想这些势力不势力的。
楚瑜所想的是,那华安邦初等江湖一哥之位,没有汪文言老奸巨猾,要弄死个人居然还自己前去参与粗活,若他老是这么刀口舔血的,凌波可不能轻易托付终生。在他学会精纯地驾驭属下和娴熟地置身事外之前,老子就是不许你们谈情说爱:“嘎嘎,你华安邦也算是拐弯抹角的义兄了,不能和义妹胡来的哦!”
关键是,华安邦愿不愿意了。
回到府中,楚瑜等华安邦又来了之后,前因后果的一说,那华安邦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你。。。。那票贴。。。。。描摹玩具。。。。。你轻轻松松就讹了我们的十万两银子,呜呜呜,只拿一千两给我?有这么当哥的么!”
楚瑜淡淡道,“扯淡,那银子从来都没在你手中过,另外,我决不当老二,干不干拉倒,想要参与三结义的人,多了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