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萍的故乡有个人尽皆知的风俗,就是婚礼普遍都是定在春节前后,这一来是因为过年人都可以到齐,二来又图个吉利,期盼来年婚姻美满和谐,母亲在春节前已经收到了请帖,因为黎萍家里的亲戚过多,还有很多亲戚家没有拜访,所以外婆只安排黎萍和小姨一家人过去凑个热闹,她们一路上都是锣鼓喧天的场景,黎萍是男方家里的亲戚,跟着男方的亲戚和迎亲队去隔壁村接新娘子。
新郎在辈分上是黎萍的舅舅,不过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红花,踩着皮鞋叮铃当啷的跟着大伙一起去新娘的家里迎亲,二十分钟左右已经到了新娘的家中,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亲戚在讨要喜糖和开门红包,好在大家早有应对办法,一番折腾之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接到了新娘,在告别了父母之后,新郎背着她回家拜天地,这一路上都未曾让新娘下地,黎萍突然觉得这样的婚礼虽然庸俗,但是却很真实,这让她有一些妒忌那些有情人。
回到舅舅的家中后,才正式开始婚礼仪式,农村结婚的礼仪比城里人要更繁琐,总有些三大姑八大姨要行礼,宾客们纷纷凑过来起哄,隔壁左右的小孩也挤着进来要一睹新娘的美貌,谁说农村人就没有美女的,这成亲的时候,每个女人好似天仙一般,舅舅逐个敬完酒,招待大家入席,一直到傍晚,黎萍想起来自己得趁天黑前赶回去,不能在外面逗留,于是借故离开,却被小姨拦住,说道:“急着回去干什么,吃完晚饭一起走。”
黎萍在门前踌躇不定,她坐在门口的一个角落边,沉默的看着受伤的佛珠,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子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对着她说:“姐姐,这是什么呀?可以让我看看嘛?”
“这个对姐姐很重要,不能借给你玩哦。”黎萍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一直到另一个孩子端着饮料过来,一个踉跄全泼到了黎萍的手上,手串也被打湿了,她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准备擦干却被小姨叫走:“萍萍啊,过我这腾不开手,你去看看你弟弟怎么了,快点。”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串取下放在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里,等她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小姨不过是在大惊小怪,发生争执本来就是小孩子间时常发生的事情,她看着自己的表弟正在和别的孩子扭打在一起,跑过去制止,费了七寸不烂之舌才遣散了孩子们,等到她回到那间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串不见了,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她突然看到门口有几个小孩正在研究自己的手串,孩子们你争我夺的用力一扯,佛珠散落一地,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将它弄断了,第一次是由于自己的好心办坏事,第二次是自己的疏忽,她忙着跑过去,扯开孩子们,将散落一地的佛珠一一捡起,怒斥道:“没有人告诉你们,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吗?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没人教吗?”
孩子们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个个哇哇大哭起来,引来众人的围观,长辈们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算了,萍萍啊,不过是个手链,改天重新买一个就好了,别拿孩子撒气,他们还小。”
黎萍回神瞪着其中一个长辈说:“买?拿什么买?你以为他们还小吗,你没听过三岁看老吗,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就是什么人。”
本来热闹的婚礼被黎萍这样一闹,所有人都出来指责她的小心眼和没教养,几个孩子的父母从后院跑过来,用极其嫌弃的目光数落着黎萍:“哟,我还以为谁家的呢?这不是就是那个死了爹的孩子吗?我听说她被母亲丢在城里十多年了,现在回来干什么啊,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们的孩子,不就是串破珠子吗,神气什么......”说着,她从钱包里拿出几百块狠狠的摔在黎萍的身上,呵斥道:“这些够了吧,去买你的破珠子,别在这倒胃口。”小姨随之也从后院赶了过来,扶起黎萍,回应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们都散了吧。”
在这件事上黎萍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在长辈的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惹祸精,黎萍将散落的珠子捡起后清点了一下数量,好在并没有缺,来到后院的柴房,听着小姨的一通指责,她小心翼翼的用布将珠子包好,准备就此离开的时候,出了房间才知道已经天黑了,这下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敢出门了,小姨被亲戚们拉走,仅剩黎萍一个人在这个昏暗的柴房低声抽泣。
黎萍渐渐的感觉到了凉意,可是现在她哪里都不敢去,如果回到宾客席,肯定又会被那些人嘲笑,她望向门外热闹的场景,自己却完全融入不进去,早知道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就不该跟过来,黎萍的头顶正悬挂着一双脚,在她的后脑勺摇摆不定,有一些墙灰从头顶上方洒落下来,这才看到这个房间内竟然有一具尸体,她想起白心悟说过,自杀的鬼魂一定要找一个替身才能轮回,冷汗直冒,她时不时的向上瞧,那是一具女尸,大概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变得花白,脸色很难看,吐着长舌头,四肢向后弯曲,似乎有些挣扎,眼睛已经翻白,她不敢再与鬼魂同住一屋,毕竟现在身上唯一的法器也被破坏了,鬼魂注意到黎萍可以看见自己,索性直勾勾的盯着黎萍发寒。
“小丫头,你竟然看得到我,我死了几十年了,你是第一个看得到我的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喘不上气的感觉。
黎萍装作没有听到,自顾的哼着歌,鬼魂周旋在她的身边,幸灾乐祸的说:“今天,就是今天,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轮回了,小丫头,你就成全了我这老太婆吧。”
她故作镇定的摇了摇头,四肢僵持在板凳上动弹不得,正在黎萍准备逃脱之时,身体却发软,鬼魂轻轻的抚摸着黎萍的脸庞,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不会很痛苦,一下就结束了。”
她嘴里念着夹生的心经,女鬼觉得有些头疼,可是这却不影响她投胎的**,她按住黎萍的嘴,让她无法吭声,女鬼感觉到黎萍不像普通人,门外有两个人正在议论黎萍:“别去看她了,说不定她天生就是个克星,我们可要离她远点。”
另一个人紧追不舍问道:“什么克星?”
“你不知道吗?我听说她很小就克死了父亲,然后母亲找人算过,这不搬回来住了吗,现在她就一个人住城里,也没个人管,这不是克星是什么,连她外婆都经常说她是个惹祸精啊。”她回答道。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怪邪乎,说不定她正听着呢,走吧。”妇女说。
女鬼僵持住了,嘲笑道:“看来你周围的人都不待见你,我看还不如成全了我,也算是行善积德。”
“我不是,我不是丧门星,你这个鬼魂,休想觊觎我的身体。”黎萍怒吼道。
鬼魂不再心平气和的跟黎萍说,直接附在了她的身上,她身体一沉便没了知觉,行尸走肉的黎萍低垂着头踮脚走过宾客席,小姨看着黎萍无精打采的以为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没有过多的询问,看着黎萍拿着一根麻绳,问道:“你做什么?”
黎萍低沉着声音说:“柴房的桌角有点问题,我去固定。”
大伙的目光全落在了新娘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黎萍的异样,回到柴房后,她一只手将绳子投上了房梁,柴房还是那种老式建筑,屋子里都有几根横梁支撑着,她端了一个板凳,将脖子伸进绳圈,两脚只轻轻的一蹬,女鬼心满意得的从她的身体里出来,黎萍看到自己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中,想到自己这一次真的要交代了,没想到着了道,她越是挣扎,身体越是疲惫,脖子处已经被勒出一到淤青,就在她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仿佛在心里叫着白心悟和奶奶,这算不算是含冤而死,而自己死后会不会也跟她一样去找替身呢?
正在热闹的时候,一个穿着棉袄的陌生男人和外公进来了,小姨惊诧的问:“心悟啊,你来的正好,都在吃饭,吃点吧。”
“不必了,丫头在哪里?我算到她今天有劫数,本来早就想赶过来,可是不知道你们在哪里,现在才过来。”白心悟焦急的问道。
“什么劫数啊,不过就是今天和小朋友绊了几句嘴,就为了串佛珠,你说就是个珠子,大惊小怪的,你不是修佛的吗,你可以给她弄好多吧。”小姨满不在乎的说。
“佛珠?糟了。”白心悟在后院找寻着黎萍的踪影,小姨带着白心悟来到柴房,任凭众人怎样推都打不开那扇破旧的门,白心悟缔结手印,指向柴门,不费丝毫力气,门被一股力量震开,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吊在房梁上的黎萍身上,大家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一切,难以置信的,众说纷纭,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阴阳怪气的说:“不就是说她几句吗?还上吊,这吓唬谁啊。”
她的丈夫制止道:“哎呀,你少说两句,现在孩子都这样了,你小心她做鬼都不放过你。”
妇女被丈夫指责的闭口不谈,白心悟抱起黎萍,看了一下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用力的捶打着黎萍的心脏,仍然是没有一点反应,自言自语的说:“丫头,你不可以就这么放弃自己,我答应过徐老太会帮你的,那么多厉鬼都没有带走你,不可以.....”
她的口袋里滑出一块布,布里面放着些散落的佛珠,众人提议要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院,白心悟不同意,一旁的小姨和外公纷纷自责起来,若是刚才关心一下,也不至于,她刚刚拿绳子竟然是为了去上吊。“把大门关上,牵一条黑狗过来。”外公去隔壁借了一条黑狗,关上了大门,黑狗不假思索的跑到一个黑屋子,对着一个角落狂吠,白心悟用一个小瓷瓶收回了黎萍的那一魄,施法将那一魄安放回黎萍的身体里,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醒了过来,强烈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白心悟和众人的目光,失了声。
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口袋里的佛珠,白心悟将东西拿出来,说:“放心吧,回去我把它修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黎萍长叹一口气,缓缓的说:“刚才我还以为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你确实真的死了。”白心悟斩钉截铁的说。
“那我现在是鬼吗?”她问。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还好你只是被吓走了一魄,灵魂并没有离开你的身体,否则我也回天乏术了。”白心悟说
刚才那个妇女看到黎萍安然无恙,不但没有悔改,反倒跑过来继续数落:“我说你啊,是不是故意的?好好的一个婚礼被你搞的乌烟瘴气。”
黎萍正准备反驳的时候,被白心悟按住:“如果真的要定责,我想您的孩子应该也逃脱不了干系,始作俑者不正是您的孩子吗?他们扯断了她的佛珠,这难道不是过错吗?不要拿孩子还小这句话就洗脱他们的错误,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明辨是非了,更何况,这串佛珠也并不是什么随便的珠子,她是这丫头奶奶的遗物,而且经过数代高僧诵经的,钱这种东西是买不到的,还有,别人的家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议论,祸从口出,我看刚才那个鬼魂并没有善罢甘休,你走夜路的时候要多加小心,话已至此,无需多说。”
白心悟的一番言论让黎萍觉得大快人心,妇女被这番话堵的哑口无言,几个人草草的离开了舅舅家,回到家中,母亲得知这件事之后并不是询问她是否有事,第一句就是:“你把我们家的脸丢光了。”还没有等黎萍解释,便气急败坏的连夜赶过去道歉,黎萍心有委屈的回到房间,一声不吭,小姨知道了自己差点送她见阎王,心里也是百般自责,不敢和她说一句话,更不要说是白心悟了,他发起脾气来,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他拿着佛珠来到黎萍的房间,从布袋里拿出一根崭新的绳子,将佛珠简单的穿上,问黎萍今天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一字一句的讲述着今天的每个环节,白心悟一言不发的低头摆弄着佛珠,直到黎萍说了句:“明天我们就走吧,我想回去了,这的生活让我觉得很压抑。”
本以为他会出来劝说,没想到他只是的简单的两个字“好啊”。
后来,他语重心长的说:“我发现你们这里的人很奇怪,不对,应该说现在的人都很奇怪,都喜欢从别人的谣言中去认识一个人,而不是从心里去感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黎萍笑道。
“至少我问心无愧,我以为你和亲人之间隔阂不过是个沟壑,但是现在看来也许是几座高山,还得慢慢摸索啊。”白心悟无可奈何的说。
翌日清晨七点俩人留下一封信,便拖着沉重的行李离开了村子,到了火车上,黎萍检查行李的时候,从行李箱里看到了几颗煮熟了的茶叶蛋,里面有个小纸条,写到:好好照顾自己,常回家看看。
那个字迹既熟悉又陌生,母亲的字体还是像从前那样的娟秀,可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写字了,俩人面面相觑,白心悟摇摇头,示意不是他告诉母亲离开的事情,黎萍心想大概是母亲后来发现自己的错误,准备去安抚她的时候,刚巧在门外听到了俩人的谈话,碍于面子也不做任何挽留,她明白自己的女儿并不想留在这里,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了他们。
白心悟说:“我都说了,亲人之间是没有仇恨的。”
黎萍笑而不语,火车驰骋在田野间的轨道上,外面晴空往里,之前的阴郁随之飘散,真不愧是是母女俩人,性格也是如出一辙,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里是关心对方的,却还要佯装着无所谓,也不知道这上辈子是谁欠了谁的债。这一次的春节可谓是热闹非凡,刻骨铭心,估计这辈子是忘不了这次的囧事了,大概所有人都以为黎萍为了串佛珠闹得上吊,但其实局内人应该明白,并不是佛珠,而是那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在驱使着她们堕入深渊,然而她的生活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该何去何从?新的一年总要有新的生活,也许茶舍并不是自己唯一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