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黄昏快要关城门之际,他们都还没有找到那个人。
宋邶回到北镇抚司就开始查阅近几年回京都的官员。
周知许泡在六扇门的卷宗里,虽说都是些宴会上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宋嫦和那个奸夫总有一个契机才能王八看绿豆。
“这还真的对上眼了。”周知许翻到了一个名字,是唯一一个在回京之后去过常园的人。
与此同时,宋邶也翻到一个人,因为早年间在战场上伤到心肺,咳疾严重,于两年前返京。
“成化五年春,番禹城副将武胜因咳疾返京,特封正六品承德郎……”
“成化五年秋,常园主母宋氏宋嫦患病遇险,幸得承德郎武胜搭救……”
周知许带着庄易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宋邶已经将武胜押出了府邸,准备直接带走。
“宋大人,您也来了?”周知许蹦蹦跳跳的跑到宋邶身边。
宋邶看都不看她,但微翘的嘴角透出的却是几分嫌弃的意味。
不过他也挺惊讶,周知许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武胜这里,确实是不一般,在六扇门当一个见习捕快,屈才了。
“大人,既然人找到了,那能不能让我问问他,有没有凶手的线索?”周知许眨巴眨巴眼睛。
宋邶瞬间从欣赏的情绪中脱身,她怎么还是这幅狗腿样。
“不行,得由锦衣卫来审。”宋邶说。
周知许瞬间皱起了眉头,颇有些质问的意味,她问:“为什么?他是这个案子的唯一线索,抓了他为什么不能审?”
庄易一开始还拉了拉周知许,但是见她越来越气愤,自知抓不住,十分干脆的松了手。
“周知许,你要知道,武胜虽说与宋嫦干了苟且之事,可是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府中,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他与宋嫦的命案没有多大关系,他身上没人命,由锦衣卫来审便已经是僭越,区区一个六扇门捕快,凭什么去审一个武将,还是一个立功的武将。”宋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她说这么多。
武胜身上并未有人命官司,他是冰山地狱的线索,又怎么能用审问?
周知许顷刻之间便泄了气,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武胜是承德郎,即便是六品,也有军功在身,得朝廷庇佑,他们冲进府中提人已经是宋邶用了锦衣卫的特权了。
“行了,我提审的时候你们六扇门也要派人来做记录的,到时候好好听着就是了。”宋邶再一次露出了一个十分嫌弃的表情。
周知许哪里还顾得上宋邶对她的嫌弃,一听可以旁听,恨不得马上就飞到诏狱。
武胜被抓的事情很快就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没到一刻,汪直就被派去诏狱。
曙天一直等在诏狱门口,直到汪直来了他才回了青藤司。
汪直认识她的,若是遇见必定会认出来,但汪直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况且他受过青藤司多年的恩惠,自然是不会随意开口。
不过青藤司这几天四处奔波,到处巡查,该找到的都已经找过了,该怀疑的也早就怀疑过了,怎么就半分没有察觉到薛浸衣的计划是什么,她究竟留下了什么计划?
“啊啊啊。”曙天是从诏狱后门的走的,还没有离开多远就听见了从诏狱刑房中传出来的惨叫声。
看来这宋邶也不是多正人君子。
“咦,这也忒狠了。”周知许和庄易紧紧靠在一起,两人见着这副血腥的场面着实被震惊了一番。
尤其是周知许,庄易至少没有看见最惨烈的一幕,可周知许刚刚一进来就看见了一个锦衣卫往武胜的眼睛上泼碱水,真的是好不恐怖。
“宋大人,他眼睛不会瞎吗?”周知许悄咪咪的问。
宋邶边看卷宗边答道:“不会,只是十分疼痛难忍罢了。”
周知许傻愣愣的点点头,她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不是说他是朝中重臣吗?这么严刑拷打合适吗?”
宋邶翻卷宗的手一停,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语气微冷道:“承德郎武胜,成化五年秋,你与常园常宋氏于常园宴会上相识,此后两人不顾纲常伦理苟且,甚至谋杀常氏一家,你认不认?”
谋杀?
冰山地狱,将连同奸夫谋杀亲夫的**扒光衣服,千刀万剐……
原来宋邶刚刚是想起来这件事情,所以才突然决定对武胜用刑。
武胜被打得奄奄一息,不过他好歹是武将出身,在战场上怕是受过更重的伤,此时此刻这种情况之下竟还是一副被俘虏“宁死不屈”的模样,看得宋邶面色极为不悦。
“宋大人,把一国功臣打成这样,不大好吧。”汪直似乎忘记了不久前才被宋邶一番言语威胁,身上带着皇帝口谕的他再一次满血复活了。
庄易把周知许扯到后面,小声说:“这是汪直公公,现如今太后皇上还有万贵妃面前的红人,别惹他。”
“哦。”周知许对汪直倒是没有什么偏见,但锦衣卫明显是有。
宋樗言语中对他很是不满,他直言不逊道:“汪公公,这里是诏狱,而武胜涉嫌与宋嫦苟且杀害常氏一家,严刑拷打有什么不正确吗?”
其实他真的很想说,你个内官管得着吗?
“呵,”汪直瞥了一眼四周,看了看“宁死不屈”的武胜,笑着反问,“证据呢?常氏一家死了几年了?现在来找真相,来不及了吧?”
“证据,冰山地狱……”
“冰山地狱?”汪直打断,说,“我问你,堂堂锦衣卫找不到杀人凶手,还要向另一个杀人凶手找线索?真是……”
“多管闲事。”宋邶冷冷的接过他的话,他不想和这种惑上的人废话,直接甩下一句,“你奉皇上的命令来旁审,我没有多话,但是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把你再丢出去,那个时候你再想去谁面前告,都可以。”
“你。”汪直想要伸手指宋邶,但是被一只素白的手给拍了回去。
周知许往庄易身前一站,说:“这位公公,大人说得很清楚了,你就与我们六扇门一样,站在一旁听着就是了。”
“这位小公公,既然皇上让您去伺候太子,那便与本小姐一起去吧!”
汪直望着眼前的这张脸,思绪被牵回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现在的皇上还是太子,他不过是个任人欺凌的小太监,除了眼前这个人,从未有人把他看做过人。
“小……”汪直一声小姐还没有叫出口,就被打断了。
“汪直公公。”
见月从另一边的刑房过来,她一直在与青禾谈话,直到刚才准备离开,见到汪直往这边过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所以她才跟着过来。
她见到周知许也是顿了一下,随即视若无睹,道:“既然宋大人自有考量,我们就随着六扇门的两位捕快在一旁看着罢,汪公公。”
汪直听出她话中的警告,便顺着台子下了。
宋邶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武胜身上,只是经过两个时辰的审问和无数的严刑拷打,武胜居然还是没有承认。
见月和汪直回宫之时天色已暗,两人走到岔路之时汪直叫住了她。
“见月姑娘,小姐,是不是?”汪直向她长揖一下。
见月没有扶他,只是说:“汪公公,少主说过,我们无功不受禄,没有恩惠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受此大礼。”
汪直直起身子,他沉默了良久,说:“见月姑娘,小姐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此生即便是用这条命也会还,请姑娘成全。”
“好,有事我会找你。”见月并未说绝,但是也只是说的她有事,并未将薛浸衣牵扯进来。
汪直见她走远才慢悠悠的往回走,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尚铭走到跟前都没有发觉。
“汪公公,你这是怎么了?走路都出神。”尚铭笑脸盈盈道。
汪直回过神儿来,脱口而出一句:“你吃盐吃多了,这么闲。”
这欠揍的口吻!
尚铭低声一笑,说:“汪公公,这宫中都说汪公公与薛司首私交甚好,我开始还不信,不过刚才那句话,薛司首当年也这么骂过我。”
“尚铭大人,没事儿我先走了。”汪直直接绕过他就走。
尚铭没有转身看他,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好不容易等到锦衣卫没有那么受宠了,薛浸衣又回来了,好不容易这青藤司没有那么锋芒毕露了,这汪直却又攀上了万贵妃这颗大树,竟然狠狠的压了他东厂一头。
“义父。”
一个身穿着墨青色衣裳公公装扮的人从身后走过来,夜色中看不太清容貌,但却能够知道他的长相绝对不差。
“回来了,温枳,”尚铭淡然自若,问,“此去两浙有什么收获吗?”
温枳站的离他有些远,似乎是刻意避开光亮,他把拂尘甩到了左臂间,看不出喜怒,只是让人感觉这人身上散发着阵阵阴寒之气。
“义父,宋家在两浙抗倭有非常大的收获,过不了几个月便会被召回了,此事啊,义父要早做打算。”温枳说完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