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恢复了记忆,却还是在骗我,是吗?”
宋邶连着几个逼问,让薛浸衣一时无法回答,但她知道逃是逃不了的。
她缓缓说道:“你说的,都对,但,”她突然抬眼直视宋邶的眼睛,说,“我不是到杭州才恢复记忆的,你还记得在苏州的时候,我在霓裳园,也就是渔阳死的时候听她唱的那一曲《琵琶行》,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恢复记忆了。”
宋邶回忆起那个时候他担心她出事,火急火燎的赶到霓裳园,正好碰上渔阳身死,那个时候他见到的周知许愣在原地,他抓着她的肩膀叫她,她那个时候才回过神儿来,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恢复记忆。
原来,那么早,她就已经在算计他了。
宋邶皱着眉头看着薛浸衣,他心中百感交集,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一推开这扇破旧的大门,外面一群人就这么看着他,宋邶目不斜视的穿过人群,也不理傅闽南,直接就走了。
薛浸衣缓步跟着走出来,她无视了来自锦衣卫那愤恨的眼神,毫无情绪的对冷华说:“去把周媞叫来,不要让三夫人知道了。”
傅闽南发现薛浸衣完全忽视了自己和锦衣卫的存在,心中满是愤慨,但愤怒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毕竟还是不能对薛浸衣动手,就只能哑巴吃闷亏了。
还没等杭州城休整好,朝廷刚刚拿到了杭州城的战报之后,随之而来这就是薛浸衣出现在杭州城的消息,不到半天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见月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就直接进了皇宫,见到太后之后,发现皇帝也在,她连忙将这个消息递了上去。
朱见深看了之后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周太后见皇帝这么久就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也对这消息十分的好奇,便笑着问道:“皇帝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杭州城守住了,所以这么高兴吗?”
“母后,知许……薛浸衣回来了。”朱见深笑道。
周太后一听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过薛浸衣的消息了,上一次得到她的消息还不是什么好消息,她一听到薛浸衣回来了,就乍一听还真的是不敢相信。
“真的吗?”周太后面露喜色,但是没有太过喜悦,她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朱见深就比较高兴,他直接拉着周太后的手安慰道:“朕以前就说过的,薛司首少年英雄武功盖世,是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这奏折上说,就是在杭州城守住的那一日,她在杭州城出现了,还抓住了杭州城里最大的那个暗桩,但是在打斗过程中这个暗桩被当场击杀了。”
一听见这个消息是真的,周太后还哪里要去管那什么暗桩的,死了就死了,在她看来,那暗桩死了,倒还是薛浸衣的一份功劳。
“快、快派人去杭州城把人接回来。”周太后急不可耐,无论出于各种原因,薛浸衣都必须要马上回到京都。
“好好,”朱见深高兴的都开始自言自语了,他说,“真要赶紧去告诉贵妃这个好消息,贵妃一定很开心。”
而周太后一向和万贵妃不对付,一听这话脸马上就垮了下来,刚才的欣喜完全被万贵妃给打搅了。
见月也是会看脸色的,见这种情况便是更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想说话,等会儿说不定太后会和皇上马上争执起来,她还是就站在了一旁。
果不其然,周太后的瞬间变脸也让朱见深察觉到了,于是这位孝子皇帝又开始先哄起了自己的母后。
“母后你也知道的,贵妃自从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而这些年来贵妃也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这偌大的后宫里,她其实是很孤单的,小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再苦,至少我和她还在一起,能够随时随地的陪在她身边,现在也不能了,以前危险的时候,阿许也会一直保护着我们,那个时候我们过得很快乐,所以贵妃和阿许的情分也是非常深的,阿许失踪这些日子她也不比我们少担心,母后,既然阿许现在回来了,我也应该去跟贵妃报个平安,让她放宽心。”朱见深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问中,而对于薛浸衣的失踪,万贞儿确实是很担心,自从薛浸衣去了东瀛以来,她就再也未曾提过什么要开办宴会的事情了,这以前她开办宴会都是为了让薛浸衣正大光明的可以在宫中多留些日子,薛浸衣离开之后,她便也没有了什么兴趣。
其实皇帝说的这些周太后也是略有耳闻的,她也知道薛浸衣小的时候进宫就和万贞儿有很好的关系,周太后也一直很感激万贞儿一直在保护比她年幼的皇帝,可是这万家人仗着有这么一个得宠的贵妃兴风作浪,不仅如此,贵妃也不是很会收敛,虽然大错没有过,但小错却是不少。
周太后一直念在她曾经保护过皇帝的份上,还有她那胎死腹中的孩儿,所以一直未曾对万贵妃有过什么大的意见,也从未对她有过责罚,但是就前一任皇后和现在这位皇后而言,万贵妃确实是越矩了,现在这个后宫,皇后不像皇后,贵妃不像贵妃,这才是周太后最不喜欢万贵妃的地方。
身为皇帝的贵妃,太注重自己和皇帝的宠爱,一点儿也不懂得为了皇帝和皇后分担着后宫的事物,只顾着自己和皇帝恩恩爱爱,害得皇后在这后宫里简直就跟个傀儡一样,皇帝不爱,嫔妃也不是打心眼里真正的尊敬她。
最重要的是,皇帝在后宫的事情上对皇后有所亏欠,便在前朝对皇后的母家还有皇后姐姐所在的宋家百般的补偿,就是因为皇帝这泼天的赏赐,才导致了现在的宋家地位直逼金檀周家,极度的威胁了周太后的母家。
“母后。”朱见深在一次叫了周太后一声。
周太后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表示默许,朱见深见状,连连说道:“儿臣多谢母后,那儿臣先去贵妃那里,晚些再来接母后一起。”
“等一下,”周太后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先着急着去万贵妃那里,还是先派人去把阿许接回来。”
没等朱见深说什么见月就站出来,长揖行礼道:“禀告陛下太后,见月接到了青藤卫发来的密信,说司首暂时无法回到京都,金檀那边出了一点事情需要留在那边处理,等处理完了之后一定给陛下和太后娘娘一个完整的答复。”
朱见深面色一冷,他想到宋邶给他送回来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私盐那条线可能跟金檀有关,而那条线里最大的受益者及背后掌控者极有可能就是金檀周家的二夫人周隐。他一直瞒着周太后,原本他还一直担心着,如果锦衣卫真的查到了金檀周家的头上,查到了是周隐,他该如何处置周隐,又该如何处置金檀周家,即便是金檀周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即便是没有人知道,也必定逃不过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说不定还会连坐。
不过现在薛浸衣主动请樱去金檀周家,可能也是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既然这件事情该解决的人回来了,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况且以他对薛浸衣多年的了解,既然她会让见月说起金檀的事情,必定也是想让他替她打个掩护,先瞒住周太后。
“金檀?出了什么事情吗?”周太后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询问道。
见月抬眼看了一下朱见深,朱见深装作是突然想起来了,他说:“哦,朕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青藤司上书说,东瀛人好像发现了青藤司派过去的谍者,所以他们想要反将一军,也派了谍者过来,好像就是派到了金檀,青藤司的查探就查到了金檀,阿许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先赶着回去,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倭寇又攻打杭州城,防不胜防,朕一时忙起来就忘记了要和您说这件事情了。”
听了朱见深的解释,周太后放下了悬着的心,只要不是金檀周家做了什么事情,其他的都还好。
事情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太后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不过她让见月去给薛浸衣传信,让薛浸衣给她写一封信送回来。
汪直提着见月送进宫来的蟹粉酥,直接就往万贵妃的寝宫里走去,他站在宫门口,见着万贵妃就坐在花园里逗着鹦鹉,他面带喜色地把蟹粉酥递给旁边的宫女,然后行大礼道:“恭喜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此后可以宽心了。”
万贵妃放下手中的勺子,然后兴致盎然的问道:“汪直啊汪直,你自小便是如此,有事没事的就跟本宫说什么,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那这一次你又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
汪直直起身子,连语气都藏不住的欢心雀跃,他说:“贵妃娘娘,薛司首在杭州城出现了。”
“真的!”万贵妃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欺瞒贵妃娘娘,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估计等一会儿陛下就会过来告诉贵妃娘娘这个消息了。”汪直话音刚落,朱见深就已经到了门口。
万贵妃连忙过去迎接,没等她行礼,朱见深就扶住了她,说道:“爱妃,正说过你永远不必对朕行大礼。”
“陛下,阿许……”
“朕这次过来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来。”朱见深扶着万贵妃坐到凳子上,汪直自觉的就退到一旁,和温枳站在了一起。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瞬间便移开了目光,简直就是相看两生厌。
朱见深怜爱地握住了万贵妃的手,轻声细语的说:“贞儿,阿许的确是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杭州,你也知道杭州那地方刚刚和倭寇打过一仗,还是在休整,她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万贵妃紧蹙的眉头顷刻松了下来,她缓缓道:“没事就好。”
整个京都知道薛浸衣回来的消息大多都是欣喜的,即使有很多人心中惶恐或者不满,也都不敢表现出来。
可是金檀周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金檀的百姓知道薛浸衣到杭州的消息之后,都是欢欣若狂的,杭州离金檀也没有多远,走水路不过一天的路程,若是骑千里马,还不到一天,他们肯定是希望薛浸衣立刻就先回金檀的。
但就金檀城里那座最为金碧辉煌的宅邸里却不是这样的。
周家的老夫人得知自己孙女儿归来的消息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还是自己在佛堂内闭门不出,下人们也不是特别的兴奋,他们对这位主人只有敬重和畏惧,喜欢呢,毕竟相处时间不长,而且薛浸衣的脾气不好,所以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喜欢。
不过有人却心慌了。
周隐手上刚端着燕窝,还没有喝上几口,听见薛浸衣回来的消息之后,吓得把燕窝都直接给打翻了。
没等她喘口气,下人就通报说周家的旁系来人了。
“哎呀,二夫人啊!这个怎么办呢?少主回来了!”现在在周隐面前撒泼的正是周家唯一一个被允许在金檀安家的旁系,原籍杭州旁系周家的少夫人——韩慧。
周隐镇静地喝了一口茶,嫌弃道:“你怕什么?我不是还在这儿吗?她就算是要算账,你不会先找你的。”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周隐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保证过,如果出了事一定会力保她,但是韩慧心里也是明镜似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况且周隐哪里是个什么好相处的人,她怎么会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护着她?
虽然还会嘴上没有在说话,但周隐看她那副样子,也知道她此刻心里焦急的,恨不得把自己推出去,为了稳住韩慧,暂时还是先哄着她的。
周隐轻声叹了口气,她安慰韩慧说:“你先不要伤心,薛浸衣不一定能发现我们做的事情,就算是发现了有什么证据吗?再者,金檀周家本身子嗣就凋敝,你还这么年轻,虽然你那丈夫不是个好东西,也不招薛浸衣的待见,可若是从你肚子里生出一个男孩,那就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韩慧低声吼了一句,“二夫人,你不要忘记了,五年前旁系姑苏周家的那位少夫人,是怎么死的?她那个时候不也怀了孩子吗?大夫还说很大可能性会是个男孩,可最后呢,还不是被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