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工代干转干笔试考场上,有两个人刚巧碰上了,是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有一段时间还是同桌。离开学校以后,几乎就没有再见了,互相也没有怎么惦记。
其中一个李红专,本来名叫李幸福,总觉得这个名字和某种含义关联太深,具有很大束缚性,早就有改变之意。初中一毕业,马上就找学校写了证明,去派出所给改了。这一年刚好父亲从公社书记的任上调到地区农校,他则跟着到地区二中读高中,毕业后上了师专,直接从学校参了军,他在部队从普通战士干到正连职。而这期间他父亲完成了农校到行署行政处的过渡,顺利当上了处长。几年之间就与全地区所有县和相关部门建立了关系,可以说没有哪一块地方他走不通的了。
李红专在部队正思谋着用什么法子进入高级军校,出来后继续在部队大展宏图,这时却接到转业地方的通知。他怎么也想不通,干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故?搞清楚缘由后气得差点倒地啃土。一切都是老爹老妈和老婆,他们三人沆瀣一气做下的好事。
离开部队他不回来,东南西北转了一大圈,把几万块转业费花光,也不给家里带个信,就算到了贵汇城里,也赌气住朋友家,不去见爹妈和老婆。老婆打听到了他的消息,求这个托那个说情,没用,他死活不进家。
这时候军转办来了通知,说如果不来报到,将没法安排工作,这个消息对他的刺激不小,没办法只好露面。
母亲抓住机遇,动员他说:“要趁你爹还没有退休,还在位,找人还管用,在机关上给你某个好职位吧。”
他说:“要退快退,别磨磨蹭蹭,无所事事,占国家的便宜。”
母亲道:“你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你父亲在行政处没少往外跑,这部门那部门到处建立关系,给这个帮那个做事打牢关系基础,还不是就为了你将来有个光明前途?”
他道:“我的前途我自己会设计,我脚下的路我自己会走。你们费那么多劲干啥?”
父亲摇头:“这孩子,白吃了几年军粮,一点进步都没有。”
他睁圆了眼睛:“我在部队从副班长到正连长,这是退步啊?”
母亲乜斜眼珠看他:“这几年你在部队上,哪一年不是你爹亲自跑去部队,和那团长政委勾兑,大箱大箱好酒好烟送去。唉,越说越不像话了,忘恩负义的家伙。”
母亲背过身子哭泣起来。
李红专才不愿听,说一句:“瞎子点灯白费蜡。”就走出门来了。
母亲追不上他,就去揪住老伴,一阵臭骂,要他赶紧先下手,把儿子的手续留住。
老伴跺脚说:“毛干翅膀硬了,要飞了,逮不住了。”
李红专径直跑到军转办,直截了当说:“把我分到县里面去吧。”
军转办主任已经收了他父亲的红包,这事情不能这样答应,让他坐下喝着茶,慢慢和他做工作。
“一旦下到县里,很难调上来的哟。”
“我还调上来干啥?就在下面干一辈子了。”
“这是气话。好好想想,你父母亲在你身上花了多少精力。”
“那是他们自找,我一点也不指望这个,我是凭本事干出来的,他们尽给我添乱。这次要是不回来,我都上军校去了。”
“在地方念党校,一样有前途。”
“那你给我安排在县党校。”
“你一个人去吗?老婆呢?”
“老婆就留在上边好了。”
“不行呀,有规定呀。”
“什么规定?”
“不能人为制造新的两地分居。你要下县,老婆也要随迁呢。”
“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要就是不要。一天到晚叽叽咕咕,我嫌烦。”
军转办主任感觉难,有点一筹莫展。这时来了一个人,军转办主任转忧为喜。来人叫卢跃进,是贵山县委组织部长。
卢跃进比李红专大三岁,也是从地区下去的,到任时间快一年了。李红专管卢跃进叫卢哥,交情是从父辈开始的。还在农校的时候两家就紧挨着住。李红专的父亲到行署,立稳脚跟后,卢跃进的爹就又跟进。两家的友情一直保持着,没有因岁月磋磨而淡化。
贵山是个穷县,条件很差,但是在艰苦环境里工作,容易出成绩,提拔快,这才是根本,卢跃进这个观点很明确。
小兄弟要转业了,卢跃进要表示关注,老爷子还在位,想到哪里也不是问题。所以伯母要他出面做工作,说:“他信你,知道你当了组织部长,他就兴奋,你两兄弟有共同的理想,容易沟通。”卢跃进爽快答应。
卢跃进来了,李红专对军转办主任说:“他是我好哥子,他就在县份上,你问他的老婆在哪里。”
见军转办主任疑惑,李红专接着说:“他就不让老婆调下去,就两地分居,不影响他当组织部长,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军转办主任说:“卢部长现在是组织部长,很快就会升任县长书记,不久的将来,他就会调到地委或者行署来工作,所以……”
李红专抢着说:“那就对喽,将来我也要调上来的,所以现在不必多此一举了。”
军转办主任嘟了一下嘴,心想这话说得,也太超前了。
李红专坚持要下县,而且当着卢跃进的面说,就去他那里了。军转办主任只好摇头,要求卢部长给老爷子好好说说,他已经尽力了。
卢跃进带李红专回见老爷子,说:“贵山是你工作过的地方,你的根基在那里,这里的土壤就适合你老爷子的后代成长,一些部门的负责人,都受过老爷子你的直接或间接培养。幸福兄弟有这样的志气,那就让他踩着父辈的脚印往前走吧,一条光明大道呢。”
老爷子见此情况,也不顾老婆子的情绪了,立马给军转办主任打电话,就按孩子的意愿办吧。按照军队转业干部安置文件精神,正连职一般不安排领导职务,但是军转办主任要把事情做圆满了,才对得起那红包。一手操作,给他落实了人事劳动局干部调配管理股股长的职务。
而另外一个同学贺国荣,就不一样了。他是县水利局水文所资料员。转干文件下来以后,一对照,不是以工代干岗位,笑笑走开了。
办公室主任简存余有想法,贺国荣谁是资料员,可是干的工作比他这个主任还多。他请示局长:“资料员不是代干岗位,我们是不是马上做一个调整?”
局长说:“不用我们花脑筋了,我直接去找龚县长,他在组织人事工作会上大说特说不拘一格选人才,我要问问他这个条条框框还要来做啥。”
那天刚好省水利厅和副厅长下来检查工作,龚县长闻讯过来陪同。席间车局长就说了:“小伙子二十五六岁,正当年,各方面都不错,又肯干,很难得,单位特别需要这样的干部。”
“好啊,那就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当着和副厅长的面,龚县长就给身边的秘书交代,“回头记着给人事劳动局长打个电话。”
秘书办事牢靠,马上向局长要了贺国荣的名字。
贺国荣参加工作是在外地的化工厂。开始干装卸工,接着读了两年工人大学,回到车间后改做修理工。在厂子里前前后后干了八年。这一年,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调到贵山县水利局,在水文所搞资料管理。局长要他做准备参加转干考试,他迟疑起来。简存余说:“这又不是你作弊,是县长亲口答应的。你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哟。”
在工厂里,工人是主力军,处在生产第一线,占绝大多数,干部极少,凤毛麟角。而水利局是事业单位,行政管理,编制结构以干部为主,工勤人员比例极少。打字收发,资料管理,看门打扫卫生,待遇也要差一大截。从当工人到当干部,无疑问是一个跨越,要不是因为照顾家庭调过来,贺国荣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机会,也绝没想到要有这种经历。
局长还要给一定时间,让他回家安心复习,确保顺利考过。贺国荣又紧张又激动,和家人探讨起来。妻子也很为他高兴,她说:“为了保证你安心,小远驰我会带好,必要时还可以送去乡下几天,交给爷爷是很放心的。”
祖父特喜欢孙子,夸他聪明伶俐,不失时机地教会他一些三字四字歌谣,都是尊老敬老,扶贫济困,崇德向善的内容。对不上班在家复习的事,明确表示不赞成,还说当干部当工人没啥区别,只是个名称而已。考考试也没啥,有多大本事就用多大力。
祝明霞明白公公的心思,但又担心贺国荣底子差,如果不集中学习的话,可能很难达到考试要求。贺国荣也在想,这次转干考试考的是高中课程范围,自己虽然一直在自学,难度却很大。接受了领导的安排,那就意味着得加倍努力,而万一自己自学不到位,能力有限考不上,那就辜负了领导。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没有放下工作,本职工作和新接手的事都按时保质完成,一样也没有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