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奶瓶掉到一边,车向前就弯腰去捡了,还对着孩子做笑脸,嘟嘟嘴巴,孩子就对车局长笑。车向前兴奋说:“啊,我要发财喽。”
话音刚落,院子里有人尖声喊:“贺国荣,贺国荣,你在不在?”是贺国荣的爱人祝明霞,郊游回来了。贺国荣看一眼车局长,转脸朝着门外答应:“在,小远驰和我都在。”
祝明霞上楼来了,看见了车向前,眼睛一亮:“噢。车局长也在呀。”
车向前回答:“贺国荣加班辛苦,我来看看他。”
“真是感谢车局长啦……”墙角落有了动静,小孩子手脚并用,虫一样地爬动起来。祝明霞赶紧弯腰扑过去,喊道:“远驰,驰儿,不要乱动,妈妈来了。”抱起儿子,在他双颊上左一个吻右一个吻。
孩子见了妈妈,憋屈了大半天的想念爆发了,张大嘴巴仰起脑袋,哇哇大哭起来。
车向前赶紧拍着巴掌,说:“刚才还玩得好好的,一见妈妈就什么也不顾了。快哄哄。快哄哄。”
车向前拿着纸巾,帮着擦孩子的鼻头,说:“这孩子长得帅气。”
祝明霞捡起背带,恳切地看着车向前说:“谢谢车爷爷的夸奖。我们
小远驰一定会健健康康成长的。”
车向前接连听到被喊爷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难道我就这么老啦?到今年十月我才四十八岁,离退休还早呢。不过比起贺国荣二十七八的年龄,这一点倒还不含糊,在他一岁多大的孩子跟前,确实也应该是长长辈。想到这一层心里也就释然,看了看桌面上的材料,又看了看贺国荣,说:“回家去吧,孩子瞌睡也来了,材料明天来搞就好啦。”
把孩子抱到妻子背上,帮她拴好背带,贺国荣又亟不可待地坐回到桌子边去。他要继续工作。而祝明霞也并没有要求他一起走,她看着车局长的神色,心想转干的事他一定知道了,就让贺国荣多呆一会,与局长掏点心窝子的话吧。和车爷爷道了别,背着孩子下楼去了。
车向前催促贺国荣也一起去,贺国荣却说:“今晚上干完就好了,明天有明天的事。”
车向前听着下楼的声音,想着漆黑的夜,涌起一阵担心,就说:“这样也好,我两分工,我替你送她们回家。”
他追上了母子俩。看到了车局长,祝明霞放慢脚步,想着要不要扯借这个机会给局长说说,给贺国荣换个岗位呢?又觉得作为家属,随随便便就提这样提那样,不恰当。贺国荣知道了,心里会不舒服,感情上会起疙瘩。祝明霞没有提岗位的事,无话找话,说:“时间还早,不怕的。”
车向前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在旁边走。心里满是欣慰。真是个品行很好的人,爱人加班,一点怨言也没有,来接孩子,也不耽误他,还是有点歉疚的表情。有这样的好妻子,这么体贴支持,那贺国荣的工作咋会做不好?小伙子本质也是相当出色的。
他刚来的时候,正逢局里面实施着一项任务,一个由省厅交办的研究项目。本来是交给地区局的,地区又把它下放给了贵山县局。接手这个项目的人得有资质呀,水利局唯一具备水利工程师资质的就是张敬民,他一个人唱了差不多一年独角戏。车向前是局长,支部书记,主持全盘工作,典型的行政干部,缺乏专业知识,只能是动嘴不动手的。其他人也都如此,半路出家的多,系统学习的少。贺国荣来了以后,资料工作搞的规规整整,感觉不错,一时找不到其他人,就叫他参与了。
项目总的花了近两年功夫,年前圆满完成。其成果《贵汇南部地区喀斯特岩溶水资源评价及其开发利用》上报了,获得了省科技攻关项目优秀奖和科技进步二等奖。成果中,对贵汇地区尤其是贵山县境内岩溶水资源发育的规律,岩溶双重汗水介质水文学,“三水”(降水、地表水、地下水)转换规律的研究,椎状岩溶地貌研究,及岩溶流域地应用研究均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在贵汇科技史上史绝无仅有。经过审定,确定要出版。出版社来函,征询发表作者署名意见。车向前推给张敬民:你们为主干的,我只是搞服务,署名意见由你定夺。张敬民说:“局长布置时搞服务,你也参加了审查的,必须上。贺国荣是执笔者,排在前面。”
可是贺国荣知道后不同意,找到他们说:“千万不能写进我的名字,这会闹笑话的。”
张敬民说:“我实事求是,你付出的代价最大。”
贺国荣说:“我一没有读过水利专业,二有没有直接进行研究,我对水利专业的很多知识还在初学,浅显得很。这本书我只是帮助你誊写一些资料,集中起来打印,搞了校对装帧而已。”
车向前呵呵笑说:“好歹你还在现场摸爬滚打睡过,誊写校对打印时你还看得懂,又有修改。而我呢,对这个事,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既然你贺国荣不要写,那我车向前就更不能写了。”
张敬民没办法,只好矛盾上交,把情况如实汇报了,请地区局领导帮助裁决。很快就有了结果:县里三个人的名字一个都不删,在前面又加了地区局局长、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三个人的名字。
这下,车向前和张敬民都傻眼了。张敬民直摇头,原想上面领导会体会他的意思,按照他提出的方案批了,车向前和贺国荣就不会再推辞了……没想到地区局领导们水平会这样高,难以想象的高。
车向前往地区打电话,局长不在,找着了副局长。副局长压低了声音:“给我说了就行了,不要再扩大范围了,更不要惊动局长,咹!不就是挂个名字嘛,算啥回事呀,就不要喳喳呜呜的了。工作是你们做的,但是项目是上面给的嘛,没有上面的争取,不拨款给你们,你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等于零。局长常说,大家要精诚团结,同甘共苦,有好处要想着大家,要和大家分享……这样吧,你把我的名字划掉就算了,我本来也不爱这些虚荣。局长划不得,材料室主任你们也得保留,她很计较这个,因为长期搞后勤工作,做的幕后,没有机会展露名姓,干半辈子了连个职称也没评上,这次一定要给她评了。”
想起这件事,车向前就摇头,仅竟有有这种人,恬不知耻到了这个程度。
第二天上班看过材料,车向前觉得满意,不用再修改了,安排打印,然后请张局长带着贺国荣亲自送去。
按照局长的安排,简存余开了车,先接了张敬民,再去接贺国荣。
见贺国荣还抱着孩子,简存余忙问怎么回事。原来保姆突然生病了,祝明霞已经陪她去了医院。祝明霞她们昨天出去玩了,耽误了工作,领导要求今天要加班加点,她从医院直接去单位了。孩子就丢给了贺国荣。
简存余让贺国荣带孩子上车,掉转头到自己家门口,叫出爱人来,说:“老陶,小贺一家人都忙,保姆生病了,孩子你管一天。”
陶婶慌忙解下围裙,手心手背搓热了,伸手来接,嘴里喊着:“宝贝,我的乖乖。”孩子顺从地倚过头去。
贺国荣说:“麻烦陶婶了。”
陶婶说:“你们有事忙,孩子交过来就行,什么都别说了快忙去吧。”
孩子安顿好了,三个人轻轻快快上了路。从贵山到省城,先走省道四十二公里,在茶场出口并入国道,还要走一百二十公里。一路上简存余一句话不说,坐得端端正正,两眼正视前方,车开的稳稳当当。中途在交通饭店吃午饭。三个人要了四菜一汤,简存余还要了二两五装的二锅头,分一半给张敬民和贺国荣,自己喝另一半。这一两多酒下去,他就有了话。简存余有个远房亲戚,在物资局做保管,年龄偏大了点,想在承包过后,换一下岗位。简存余想请张敬民帮他找成峰那头说说。
张敬民道:“可以,没问题,回来我就找他说。”
提到成峰,简存余夸奖道:“成经理这人有本事,有魄力,顺达公司在他的领导下,一定会越干越发达。”
张敬民笑了笑说:“你们还不知道他的另一面,认理不认人。他只要认为是不合道理的事,就要硬扭到底。人家说不碰南墙不回头,他是非要把南墙碰个洞。”
贺国荣啧啧道:“有这么怪?”
简存余道:“是啰,我亲戚讲,开始承包的时候,原任经理就找他谈,劝他放弃承包,撤回承包书,说他站出来争名义争地位,这样不好,是白费力,争不过的。他就不输这口气,不撤,我们大家也支持他。于是他在会上公开表述了他的施政纲领,大家都认为他的方案好,就投了他的票。”
贺国荣问:“方案怎么讲?”
“方案啊,老经理的方案是要把几个老弱病残推出去,交给政府。而成经理的方案,说得清清楚楚,一个都不要走。他说,不信大大一个公司竟找不到安排那么几个人的岗位?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拥护他。”
简存余说得高兴,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他接着说:“不过也有的领导批评了,说他这个方案不好,是继续吃大锅饭。”
张敬民说:“这种说法不对,把人推向社会,或者增加政府负担,应该不是我们搞承包的目的。目的还是最大限度地开发生产力。”
简存余说:“没人听。我们百分之百赞成。为了表达我的心意,我还给公司专门写了个牌子,”
“好啊。你是贵山有名的书法家嘛。”
“张局长过奖了。”
贺国荣说:“一点也不过,我听说,有人请你题写招牌,给好多钱你都不干。”
“没有人品的人,我不和他们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