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纸条是谁写的吗?”龚祥兴问。
“我咋会知道。”卢跃进笑道。
“你拿去,好好看看。”龚祥兴递过纸条。卢跃进犹豫着,没敢马上伸手。
“看嘛看嘛,不就是几个人名嘛。”
卢跃进接过来,简单过一下目,放下,接下来可能要问是否认得这些人。
“看出什么啦?”龚县长脸上堆笑,没有那样问。
卢跃进再看一下,心里一亮:“我看,好像不是县长的笔迹呢。”
龚祥兴跃了跃身子:“嗯,眼目不错,让你发现了,纸条确实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卢跃进问。
“一个班子成员。”龚祥兴说,“把自己心目中觉得该提拔该使用的干部写出来,这样的成员做事很认真呢。为什么?我看,担心这些被他提拔过的人被重用了,过后不认账,不领情。是不是呀?跃进呀,你是组织部长,这张条子你看该怎么处理呀?”
卢跃进心里狠狠地折腾了一下,他确认不是龚祥兴的笔迹,从对陈长缨的几句话中,可以判断,除了她,其他几个都不在他的心目中。那么县长这样做,出于什么心态?只能是一种推断,考验人。卢跃进想好了,这时候只能冒一下险了,来一个反考验?他端起杯子喝水,眼光穿过玻璃看过去,县长如无其事拿起方盒子,在看上面的标识。卢跃进放下杯子,拿起纸条,对折了,撕一下,再对折,再撕一下,成了细条,拿起悬在烟灰缸上,打火机点燃,看着碎片化成灰烬。
“好!”龚祥兴拍掌道,“就应该这样,这才是组织部长的气质。”
看到龚祥兴赞赏,卢跃进微笑了。
接着谈考察组长人选。龚祥兴点了五个人的名,有组织部一位副部长,人事劳动局长,人大办公室主任,政协秘书长,政府办主任。五个当中要留下三个舍去两个有点难。卢跃进想了想,建议组织部副部长作为联络组长,人事劳动局长作为协调组长,三个部的领导直接带队下去考察。
“很好,这样考虑很周到,方方面面的积极性都能调动。”
卢跃进再次提到转干工作。人事劳动局长汇报很少,他要补充一下。
龚祥兴说:“这是常规工作嘛,没必要花时间了。政策界限那么明显,又有省头的文件,照办就是了。”
卢跃进说:“有一个考试考得很好,第二名的,核查时发现代干岗位有问题。”
“什么问题?”
“单位填报的表有两张,代干岗位不一致。”
“代干岗位呀,那算什么东西呀?”龚祥兴讥讽道,“谁能够在一个岗位干一辈子呀?你和我不都是换了几个地方了吗?原来我就是个产业工人呢。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打地洞,什么观点呀,落后啦!”
卢跃进心里也有同感,觉得这事情没必要这样认真,点头说:“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行了,干部队伍加强了,毕竟是一件好事嘛。”
卢跃进没再说话,思绪飘开,想起小兄弟李红专一直在纠缠,要找这个告那个的,年纪轻轻,犟拐拐的脾气难得改,之前还真担心会被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谈话从乡镇换届转到了县级班子,自然提到了卢跃进的常委问题。
“这个事我待会要说的,今天这个机会我也是等了好久。我不光和黄部长说,他是副的,说一声就行,还要和周部长说。周部长还没来,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就会见到他,一定要和他当面说。当然还有书记副书记,我都会打招呼的。而你,怎么做?就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工作,不出差错。”
卢跃进不停地点头,心存感激,真诚地说:“谢谢县长。”
龚祥兴指了那两个盒子说:“这是两台手提无绳电话,我在苏州买的,你先带回去。我问过邮电局了,下半年开通。”
卢跃进拿起一个盒子来试一下,感觉有点分量,这东西要带在身上,需要一个宽松的皮包呢。
因为行署范秘书长的突然到来,打断了龚祥兴与卢跃进的研究。
范秘书长正为一个事发愁,专员要出门,因为线路上有两个地点欲书记去的地方交叉,专员就要找个跟书记去过的人陪他再去。范秘书长问过好几人了,有老婆生病的,有孩子回来了要陪陪的,有单位出了事要处理的,看见黄兴忠,逮住就诉苦:“这抹桌布的活路,难,实在太难做了。”
黄兴忠向他表示了同情,说:“贵山的龚祥兴在我办公室里,出来时间太长了不好,得回去陪人家说说话。”
范秘书长说:“县里面的了干部就喜欢朝你们组织部钻。”
黄兴忠说:“别乱讲,人家才跟书记出门回来,家门都还么有进,马不停蹄就开始工作。”
范秘书长瞪圆眼珠子:“打住,你说他刚和书记出门回来?”黄兴忠说:“你可别打他的主意,他的事情多得很。”范秘书长说:“走,见面再说。”
范秘书长抢在黄兴忠前面进来,抓住龚祥兴就摇手,要他再辛苦一趟,陪专员外出考察。
黄兴忠挤进来说:“他真的不能去,乡镇换届工作再不启动,就交不了差了。”
龚祥兴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请他二位坐下慢慢讲。
原来是专员带队伍出门考察,要挑选一位随书记一起去来的同志,充当向导,换句话说,就是导游。那么龚祥兴是县里的领导,基层工作辛苦,出门又不多,要给这个机会。等范秘书长说完,龚祥兴说:“机会不是不多,有。只是我刚出去回来,家里这么多事。”
黄兴忠看出来他不想去,一旁助推道:“就是,最重要的这乡镇换届马上要开始,干部调整的工作……”范秘书长打断他:“你不要拿干部调整为借口,我在县里当过书记,我懂。现在不是调整县级班子,不用着急。乡镇班子调整,在外面更好安排,电话指挥就行。”
黄兴忠道:“乡镇换届领导小组他是组长。”
范秘书长说:“常务副组长负责一切,组长只是挂个名。好多事情这样更好处理。好了,我两个也不要争了,还由龚县长自己定吧。县长大人,父母官,龚同志,我就一句话,你也就只有这样一种选择,就一条路,不辞辛苦,陪专员出去考察。回答是行还是不行。”
黄兴忠紧接着说:“不要这样威胁人家。”
看着他两个这样争论,龚祥兴想了一个办法,说:“秘书长不妨把我的情况给专员汇报一下,听听专员的态度?”
范秘书长和黄兴忠对望一阵,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范秘书长走了,返身指着黄兴忠:“不要搞烂动作哈。”
十分钟不到,他就打电话来了:“专员高兴得很,叫龚祥兴不要走,一会儿一起吃饭。”
才搁下话筒几分钟,又来了,说:“家里有什么事赶紧给秘书安排带回去,半小时后二号车过来接人。”
把卢跃进当成秘书了。龚祥兴摇头,卢跃进反而高兴:“我就是大秘书嘛。”
“遇到范守群,皮都要刮一层。”黄兴忠说,“天晓得他见了专员没有哟。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择手段,不光说要陪专员吃饭,还要加上二号车来接,怕你不相信。只有他做得出。他还有个绰号,叫范花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信任他。”
龚祥兴站起身来,告诉卢跃进:“没办法了,一切服从组织。跃进呀,我带来些物品,在招待所,你回去的时候,给我带回家里去吧。你去亲自告诉家人,说我很好,你也看见了的,身体棒,吃饭香,在外面简直就像在……就这样,费心了,回头我会和你联系的。啊!”
把那两个盒子抱起来交给卢跃进:“保管好这两个大哥大,到时候,你留一个。”
“我听说很贵呢,要两三万。”
“可不是?但它方便,在哪里都可以接通电话。”
送到门口,龚祥兴又招手停下,还有一件事:“回去记着打电话给高坡的齐国庆,问他石头搞到没有。一个星期后不管到了哪里,我都会打电话给你,你一定不要走远,要在电话机旁边等着。”
卢跃进抱着大哥大,心头一阵炽热。这不是几万块钱的问题,几万块钱在一般干部心里,很多很多,此刻在他的心里,不仅是很多很多,简直是无限。是关心,是信任。重坨坨的,压得心胸喘不来气。
回到县里,叫来李义,交代道:“关于县长要走的消息,完全是错的。”李义见部长很严肃,微笑着退开。又往高坡打电话,找齐国庆。接通以后问:“石头找来没有。”
“什么石头?”齐国庆莫名其妙。
“你装的倒挺像,你以为是我问你呀,是龚县长!”
“龚县长?哦哦,”齐国庆如梦初醒,连声说,“找到了找到了。”
卢跃进道:“那好啊,怎么弄到的呀?”
“我是安排我们去比较负责了了人去办的,这个人很负责,亲自去了,找了好多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石头总算拿到了。”
“拿到了好啊,在哪里?”
“在哪里?那天正往县里送,可是途中杀出了程咬金,把石头给劫走了。谁?敢劫走石头?动手的人是上坪的余蕴,对,副区长,他把石头抢去了。我随后找到他了,要他还石头。他十分傲慢,一点也不近人情。我明说了,是给龚县长送去的。他装听不懂呢,不知道龚县长是谁呢。后来被我逼急了,说石头不在他那里了,送了人了。这事情才是前一两天发生的事。卢部长,你赶紧转告龚县长……”
直到卢跃进反复追问了,齐国庆才说出来,石头送给了分管农业的副县长。
“你是说马运昌?”
“我不是想要指责哪个领导,大家都喜欢我们奇石,我感觉到这也是好事。我们一个穷地方,有这样的好东西,给我们涨了不少志气。请转告龚县长,我已经安排了,派了几个专人下去了,我们要找到更好的石头。”
“更好的?有那块好吗?咹!”
齐国庆听出来卢部长不高兴,卢部长不高兴就等于龚县长不高兴,那怎么办?他还想解释,可是话筒里变成了嘟嘟嘟忙音,再挂,什么声音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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