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向前来到张敬民家，推开门就怔住了，他看到了李志权。李志权一脸苦相，大口大口抽烟，头顶周围烟雾腾腾，他已经和张敬民谈了一阵了。
李志权告诉张敬民，他犯一个不该犯的错误，由于他的疏忽，在车主任把旧房要是交给他以后，当天晚上没有及时去转交给贺国荣家。主要是贺国荣不在家，家里就只有他爱人，又是大晚上，这时候去不合适，准备第二天中午或者上班到办公室去给祝明霞。上午一上班忙处理事情，就有耽搁了，下午上半时间，就到邮电局去找祝明霞，都上楼了，就伸手摸钥匙，没有摸到，全身上下都摸遍，没有。回响一下可能是在哪里搞丢了。干脆，回去找人把旧锁敲掉，换一把新锁，在拿来给它。就急急忙忙去房子那里。不得了了，他女人带了一帮人，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搬进去了。她头天晚上收衣服洗，悄悄就把钥匙拿走了。他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存有这样的心机，也不说一声，就这样蛮干了。蛮干也不行呀，他当时就命令那些帮忙的人停下来，把东西搬回去。女人见他态度鲜明，一点也不顾这个家，女人就撒泼起来了，开口大骂，又扑过来撕扯他，她的几个弟妹亲戚都帮他，指责李志权不管家，不管老婆孩子不说，还要作威作福，压制家人。五六个人压住了他。最后是利用上厕所的机会偷跑出来。
见了车向前，李志权差不多喊起来：“我要离婚。”
他在烟灰缸里使劲摁烟头，说：“两个领导都在，你们给我证明，我和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抢占房子是一个不容发生的恶性事件。我要坚决纠正，强行要他们搬出。我马上就跟她离婚，离了婚，她就没有任何资格来抢占距离的房子了。”
李志权不停地哼哼，盯着车向前看，双手蒙了头，颤抖着声音说：“我对不起车主任，让你失望了，你这么信任我，可是我……你们两个领导一定要答应我，不要阻拦我，我只有这一条路，一定要走下去，坚定不移。”
车向前还没有说上一句话，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筋里塞进了一团乱麻。他看着张敬民，张敬民紧绷着脸也是一声不吭。张敬民的妻子谢静雅已经听到事情的经过，她看到几个大男人只在那里喘粗气，大眼瞪小眼，想不出招，就忍不住说话了：“你们男人就喜欢说过头话，一点沉着气都没有，动不动就离婚。这是儿戏吗？女人在家里操持家务，为家里作想，她有错吗？要求有个房子遮风挡雨，庇护家人，要求高吗？一点都不高。处理不了这件事，证明你们无能。怎么办？搬就搬了，再逼着搬回去，问题非但不能解决，只有激化矛盾，你那老婆爱撒泼，对付你很有一套，都是平时迁就造成的，你是自食其果，活该在家里抬不起头。事情要怎么办？没必要硬碰硬，遇到不讲道理的人，一个字，让。绕一个弯子，趋利避害，和小贺说说，解释解释，另外找地方搬，你们找不到啊，算我的。我看那小贺啊，不是这种小气人，物质条件就不一定是人家追求的目的。只有鼠目寸光，志向缺乏的人才会这样斤斤计较。现在住房改革制度已经出台了，公房要折价卖给职工，免费的午餐没有了，想住宽大房子呀，对不起，自掏腰包。”说完转身进厨房去了。
一席话，说得三个人脸红脸白。张敬民撅撅嘴说：“说的是我，让你们碰上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啰，车主任，你不要放在心里去哟。”
车向前说：“小谢说到本质上了，对小贺的看法也准。她的办法也好。我就是心哏，里面这块石头难得拿下。”
张敬民说：“车主任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找小贺谈谈，然后我们一起到你家来，不是烧锅底，来回报思想。让你看到小贺轻轻松松的，你的心头就会好受一点，如何？”
车先前听着直点头。李志权说：“那我这头呢？”
张敬民说：“你那是家事，我们不好过问。”
车向前说：“家事处理不好，单位的事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志权说：“还有那房子的事。”
没有人接话，车向前和张敬民已经跨出门外去了。
张敬民感觉贺国荣应该没啥。小家庭要和谐主要靠女方谅解。就不再等贺国荣回来，中午上班前，去见了祝明霞，简单给她说了一下。车局长要把老房给你们，李副局长家同样也想要这房子，说他们家旧房破烂。车局长不想给他家。我出面协调了一下，还是先安排给他家。你们家的房子窄小，我知道了，你谢姐正在到处物色，找到了就告诉你们。祝明霞回答说：“没事的，张局长，我会给贺国荣说，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张敬民放心了。
贺国荣回来家，祝明霞就给他传话了。贺国荣说，那房子本不该我们去住，住了心里也不踏实。祝明霞一点也不担心，住小房子的时间应该不长了。她已经全文看过房改政策了。核心内容就是取消公房享受，住房货币化，职工个人购买，工龄职务化成不同分值，按分值多少给予补助。职工可以选择出售旧房，购置新房。到时候一定有人将旧房出售，自己就去买一套。贺国荣你问她钱不够怎么办？祝明霞说，靠我们两个的工资，当然不行，但可以想办法，给弟妹亲戚借呀。祝明霞的妹妹祝明艳，电力学校毕业，分到贵汇供电局，呵，一上班，一个月一千块！比大专生收入还高三倍。贺国荣惊叹，差距这么大呀。这不公平呢。祝明霞要他小声点，还说供电系统有住房补助，要搞什么公积金，搞集资建房，多好哟。祝明艳还没有结婚，房子就已经安排好了。祝明霞好不兴奋。她们这样的部门内部政策好了，就不相信外面的政策会一直老样子。她相信所谓的差距会逐渐缩小，这就像星期天赶集，有先出门的，也有后出门的，最后大家都要到达一个点。而且有可靠消息，他们单位马上就要改革，邮政和电信要分设，要向现代企业方向迈进。因为是从国家层面开始的，所以实施起来很快，年终快到，考核即将进行，说不定将是最后一次了咧。
说着话，做着事，地区局考核组就下来了。这天，办公室主任找到朱明霞，说局长点了你名，要你去陪考核组吃饭。祝明霞一听忙说，我家里有急事。急急忙忙就走了。两天时间考核组完成工作离开了，局里召开大会，局长说话，谈到开和问题，十分光火，说有人不听话，丢了全局的面子，考核组透露了，原来想给我们一等奖不给了，降为二等奖，人均减少了三百元。有人不听话，不服从领导安排，导致接待工作缺失，影响了大家，应该得到的钱被扣下了，大家找这个人去要。
大家不知道说的谁，局长就盯着祝明霞看，周围十几双眼睛就都转来看着她，“就是她，就是她。”的议论声传开去。祝明霞忍受不了，她站起来，转身面朝大家，先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很镇定地说：“借这个机会，我将我所经历过的事给大家说一下。那天地区局考核组的人来了，办公室主任来找我说，局长点你的名，要你去陪考核组的人吃饭。吃顿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反而证明了领导喜欢你，重视你，你在单位的作用大，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呀。可是我不能去，因为我父亲住在医院里，我母亲是半瘫痪的，如果要她走去医院，早上八点出门，到下午三点恐怕都走不到。所以，到医院去给父亲交款取药，然后跑回家做饭，又送到医院，这些事都得我去做。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座的大家都和我一样，遇着父母亲不方便的时候，都会义不容辞地上前，因为那是自己的父母亲呀。这个时候，父亲在医院等着我送饭取药送饭去吃，我能安心在这边强装笑脸陪人吃饭喝酒吗？我做不到。没有想到吃一顿饭会上升这样的高度，会影响全局的考核结果。这种高度或者变成了条件，变成了规定，那我可以义不容辞，不去管父亲的死活。我的觉悟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现在局长说这是因为一个人不听话，不服从组织安排，导致接待工作缺失，影响了大家。如果真是这样，对不起，我就要去找考核组理论一下，他们回答说，真是我不陪吃不陪喝造成的结果，那我绝不推诿，我承担这种损失，大家按照局长的说法来找我要，这个钱我给。你们给我写收条，收到祝明霞不陪考核组吃喝影响考核结果的差距损失赔偿费。我会留着这些收条，等到法纪明朗的那一天，与他们对簿公堂。我说到做到。”
祝明霞坐下了，平静地理了理鬓角。旁边几个人不好意思再那么看她，纷纷扭开脸看别处，或者看台上。因为台上的局长脸正红着，出气声前三排都听得见。嗡嗡的议论声从某处开始，很快传至全场。有人大声说：“祝明霞说的没有错。不陪吃不陪喝就降我们档次，哪有这种道理。”
“祝明霞是我们职工一员，陪吃陪喝不是她的义务，这只能是办公室失职。”
“我们去找考核组，请他们回答，到底是什么问题。”
“祝明霞你也不要有想法，我们不要你赔，哪个要你赔呀，谁做缺德事，谁受到良心谴责，谁出门遭遇车祸。”
局长紧绷着脸说：“今天的会结束，事情还没有完，我就要去找考核组，要和他们对话，要澄清事实。”
三天过后考核结果公布了，全区十三个县级邮电局，综合考核的分排前三位的为一等奖，排第四至第八位的为二等奖。贵山县邮电局排在全区第七位，还算不错，不在倒数三名。
考核结果是怎么回事大家自然明白，完全不是祝明霞不听话不去参加吃饭喝酒造成的。局长不吭声了。没有人再对祝明霞使冷眼，说讽刺话，相反，不少人都主动和她接近，说：“我们都记得你说的话，就要这样理直气壮，有理走遍天下，加油，我们支持你，为你骄傲。”得到这些安慰和鼓励，祝明霞心里好受了很多。
一眨眼大年就来到了眼前。祝明霞忙碌起来，孩子过年都要穿新衣，祝明艳说她负责两套，冬季春季一起买。贺国荣说买啥两套，一套就够了。祝明霞说，长得快，半年就穿不成了，要买大号一点的。小姨讥讽说，两口子说的不一样。又给两边父母亲都买，买面料高档点的，贺国荣说，质量好，实用就行了。小舅祝明忠说，你们管好贺哥家这边的老人，祝家这边的我们管了。贺国荣说，咋分这么清楚哟，都是一家，都要管，不管怎么行？一年到头就这一次表现呢。衣服买好年前就送去了。顺便把远驰送到爷爷身边，到下两爷孙就抱着亲呀，呱啦呱啦说呀。还讲好过年就不走了，等开春幼儿园开学才走。祝明霞早有预备，就把作业、玩具都带来了。贺国荣没忘记给两边老人家写春联。也都提前贴上了。又确定年三十在爷爷家过，大年初二在姥爷家过。初三以后自己就做一点。母亲说，做啥？全都给你们准备了，拿去放冰箱里，想吃拿出来热了蒸蒸就吃吧。
年夜饭吃过了，一家人坐下来看联欢晚会。祝明霞和小远驰亲吻过，小两口回到家。贺国荣心血来潮，说我们也贴春联。找来红纸，裁好了，想了想，写下：花香不在多，室雅何需大。横批花了点时间，叫蜗居和暖。贴上问祝明霞怎样？回答说可以的呀。洗了，睡吧，儿子不在家，床分外宽广，小两口紧紧相拥，又四肢成大字展开，一阵热吻，身心交融，登上激情快车，共同驶入云山雾境。或许外面声音太大，隔壁的纷争被压下了，又或者小动物也要过年，都躲进深穴团圆去了。整个世界都被五光十色的烟花爆竹包围了，远远近近震天响，一直延续到午夜。
过了几天，祝明发现春联不见了，问贺国荣咋回事？贺国荣说：“我撕下来了。”
“为什么要撕下来？”
“春联应该喜庆祝福，而我是一时兴起，写的是当时的心境，含有一种自嘲，好像一点境界都没有。”
祝明霞体会了他的话意，也就淡淡一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