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贺国荣眼皮跳得厉害,中午时间会有点神情恍惚,从那询问室出来以后,脑子里被询问的事塞满,他只记得那张支票上写的是省能投公司财务部,可是他们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一个劲要查清楚谁在指使。成峰安排我取钱,发钱,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呀。可是他们又不相信,发誓了都不行。现在想我坚持这样说对成峰会怎样呢?成峰他会不会被知道?知道了他会不会说,嘿,事情不是这样的呀,你把一切都推给了我,你真狠呀。省能投公司出的钱,你咋不主动给他们说清楚?成峰性格有点怪,和张局长左志书他们说话大大咧咧,和他们争执起来,一点也不奉情,面红耳赤。
看到成峰急匆匆跑来,贺国荣就有点心慌,想逃但迈不开步,安慰自己说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我在监察局说的,全都是事实,一点也没有欺骗组织,更没有无缘无故出卖什么人。但是成峰的表情很严峻,眼睛里有血丝,感觉是来找他算账。
成峰问贺国荣地纪委监察局的人来找了没有。贺国荣说来找了,专门问了咨询费的事。他把经过说了一遍,反问成峰:“开论证会发放咨询费到底算不算正常?”
成峰说:“不查就正常,查就不正常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
“我们认为是正常的,是给专家参与项目讨论时脑力劳动付出的一点补偿。但是在戴着有色眼镜的人看来,专家有工资,讨论项目是他的份内工作,再给他们发放补助就不应该。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违反纪律,滥用职权,是极大的错误,甚至是不能饶恕的问题。”
“是不是查了,就是有问题了?”
“查了不是问题,怎么收场?儿戏?你是不懂还是装的哟。”
“那怎么办?”
“问题没有完,有人要做文章,要找出我们背后的人,制造更大的问题,最终就是要阻挡水电站工程的进展。”
“他们到底要找谁?”
“难道你看不出?”
“如果真有人要这样,那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修建水电站功在当代,利在今后,将来这个人一定会后悔的。”
“你错了,那你是一个人哟,是一伙。好了,不要谈将来了,还是说说眼前吧。”
“眼前要怎么办?”
“他们还会找你,要把你当成薄弱环节,从你这里突破。”
“可是我只能说这么多了,难道要我编造假话?”
“编就编一点,接着说我,就说成峰他擅自主张,没有经过任何人同意,他就这样干了。你还可以说,你问过我,这样干行不行呀,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呀,我就呲了你一下,说你不懂。”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这样说他们不会相信,事实上,能投公司出了钱,只不过他们没有问这个,我也就没有说。如果他们再叫我无,恐怕这个事情我要说清楚。”
“你说清楚?你是在哪个手里拿的钱?”
“你呀。”
“对呀,我拿钱给你,你不说我,你偏要说钱是别人的,你找事呀?别人是谁?谁亲手给你的?”
“那……”
“那什么?就这样说,坚持到底。他们不会打你,也不会关你,你就这样说。你要是受他们诱导,按他们的意思说了其他人的名字,你就是真正的罪人。我不会饶过你的。”
成峰没有任何责怪,反而要这样担当,为了不让其他人受牵连,影响水电站建设进展,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还要教贺国荣说出让自己解脱的的话,这让贺国荣感动。但要因此而造假,让一个人无端地背过,他却一下子难以接受。纪委监察局调查当中,发现有人编造假话,妨碍了调查,最后追究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到头来可能会鸡飞蛋打,前功尽弃。
贺国荣内心忽而复杂忽而困惑,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祝明霞发觉丈夫的情绪不正常,便反复逼问。贺国荣被逼不过,就如实给她说了。祝明霞沉默了一阵,说了一句话:“我看这件事,八成是对着你们张局长来的。”贺国荣说:“他现在是副县长。”祝明霞说:“我还不知道?说顺了嘛。”贺国荣说:“凭什么当了副县长就有人要来暗算?”
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过一阵贺国荣说:“得马上告诉他。”祝明霞说:“你去他家,被人看见,就算是通风报信了。”贺国荣说:“他要是站出去说,是我表的态,我安排的事情,那就正中别人的下怀了。”祝明霞说:“是有这个可能。”贺国荣盯住祝明霞:“张局长对我如何?”祝明霞说:“我试你一下都感觉不出来?你快去吧。”
贺国荣去了急忙一说,张敬民就笑了:“原来是你第一次进纪委监察局,就像老百姓第一次去法院一样,胆战心惊,浑身颤抖。你这样紧张,也很正常。以后啊,多去几次,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以后还去呀?那种气氛,话语就像刀剑,子弹。贺国荣想笑笑不起来。
张敬民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找你们去谈,是要核实一下事实经过,他们也是公事公办嘛。”
贺国荣说:“他们询问的语气很严厉,穷追猛打,一定要叫我说出指使的人,做出决定的人。”
“那你就说是张敬民呀?你没有说呀?”
“我没有说,事实上我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你指使,你做决定呀。”
“你怎么说的呢?”
“我说成峰安排我的。”
“这样说谁信?成峰和你,都是工作员,临时抽调的,你们有这个权利吗?”
贺国荣呆住了。
张敬民说:“这件事呀,与你和成峰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要查的是我。”
“怎么会这样?”
“谁叫我当副县长呢?相当副县长的人不止我一个呀,我上来了,别人就下去了,能这么轻松就让给你?”
“让不让不是那个人自己可以做主的呀,不都是代表投票选举出来的吗?”
“你说的一点不错,是代表选举产生的,但是代表选举了你,不是要你上来就乱搞呀,人家要监督你呀,你的所作所为,要对全体代表负责呀,也就是说对老百姓负责呀。”
“修建水电站就是对全县人民负责,为了经济加快发展,早日脱贫致富。”
“好了,我看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估计他们也不会在找你了。不过找一下也是好的,起码可以让你受受教育,得到提高,增强党纪国法的认知。”
后来果然没有再找。甚至于有天傍晚在街上遇到了那两位,贺国荣无形中紧张了一下,好在他们二位只顾谈笑,没有顾及从身边走过的他。走远一点以后,贺国荣出了一口大气,回头看他们,正朝旁边的门店张望。好奇心驱使,贺国荣走到街对面,慢慢回转去,看见他们在一下餐馆前站着,好老板交谈什么,似乎在讨价还价。有转身的迹象,贺国荣赶紧开溜,这样盯梢属于居心不良。
半月后,调查有了结果。那笔钱是省里能投公司出的,能投公司是地厅级单位,转交省里面查处。县里面相关人员的处分如下:成峰、贺国均为参与经办人,调查中均出现故意歪曲事实真相,不实事求是提供情况,编造假象,妨碍组织调查,给予行政警告处分,贺国荣党员预备期延长半年。县里领取咨询费的人员一律追缴财政。
领取名单交上去以后,县纪委经过反复核实,发现县里面领取的人有五个,是县长、政府办主任、计委主任、国土局长、财政局长,再没有其他人。县纪委单独给龚书记作了汇报。龚祥兴说,先搁一下吧,看看省里怎么办再说了。过几天开会见了张敬民,龚祥兴就问他:“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为什么?”
张敬民说:“我没有参加表决。”
龚祥兴不解:“没有参加表决,那你主要干什么?”
张敬民说:“我搞服务。”
龚祥兴又问:“那几个人是自己签名领的钱,还是别人代签代领?”
张敬民说:“那经办人很认真负责,不签字,是不会给他的。”
龚祥兴摇摇头说:“三百块钱签个名,一个字一百,值吗?”
张敬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