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向前起身说我也该走了。他走到楼梯口碰上罗大放,抓住他说先别忙走,等我办完事一起走,我还要和你说话呢。车向前执拗不过,只好跟着回来。
马运昌正与卢跃进谈接待的事。罗大放插嘴问:“什么大领导要来?”
马运昌道:“蒋书记。”
罗大放又问:“哪里的蒋书记?”
卢跃进说:“我们贵汇地委蒋建琪书记。”
“哦,一个地委副书记下来,你们就这么紧张?”
“什么呀,地区领导一直以来对我们意见必比较大,我们一直都想寻找机会调整一下,争取上级领导对我们多一些理解。这次要来,是个好机会。所以要研究一下,如何好好接待。大放书记呀,你该不是来说机动船的事吧。”
罗大放说:“所以你就当县长,你的脑筋就和我们不一样,你会掐算。”
“快说吧,到了什么程度?”
“厂家来电话了,油漆干了,全部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太好了,卢部长,你说蒋书记哪天来?”
卢跃进说:“前天说的下周。”
“大放书记,能不能争取他们快一点呀。要是明后天能够起运,路途上两天时间足够,那就来得及了。蒋书记来了,总不能用小木船给他乘坐呀。”
“好吧,我催一下他们,马县长,你得先把柴油给准备好哦。”
“好说好说。”
下楼时,罗大放下脚重,气哼哼道:“嘿嘿,新船下水,河岸的群众还没有先乘坐,倒叫一个地方官员抢占了。”
车向前看了他说:“话不能这而说,况且,我听到准确消息,说这蒋副书记马上就要当专员了。专员主抓经济工作,这次下来,应该就是对经济工作的预调查预研究吧。”
罗大放说:“我才不管他专员不专员,我要给厂家打电话,让他们推迟起运。”
车向前说:“你不能这样做。”
他楞眼道:“那你我要怎样?”
车向前道:“机动船起运和专员下来,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专员来考察,要去看新建水库,碰巧有船,就该乘坐,他是工作,没有刻意要这样,也是运气。这时候要是掺杂了任何个人行为,那就不正当了。”
“好了,你人大的,你懂法,我讲不赢你。走吧。”
“你政法委书记,不懂法?”
罗大放呵呵笑,他要和车向前说的,是预约一个时间,一同到新水库,乘新船去看水库。新船是渔政所购置的,知道他和地区渔政处处长是战友,就托他去跑。跑来了让他免费乘坐三次,每次一天。
新水库蓄水第一天,罗大放就去看了,以后又接连去了三次,每次都有感触,赞叹不已:“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水库不小啊,要给水库取个好名字啊。”
车向前说:“好啊,给马县长说说,请政府办出面召集有关人员开个会,让你把你的想法在会上说说?不就得啦?”
罗大放道:“这不是小孩子玩家家。这要有一定文化水准的人,对县情了解深透的人,参加水电站建设功劳大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研究这个事。”
车向前说:“是呀,名字取好了,还要让有关上级部门知道。”
罗大放说:“给水库取名字要上报?”
车向前说:“是呀,由着你心血来潮,想怎么取名就怎么取名?”
罗大放说:“婆婆妈妈,我就烦这个,你说我说他也说,七说八说,全都是打胡说。”
与车向前分手,罗大放回到政法委就给厂家打电话,打不通。半天以后才打通,那边说,运送汽车已经出厂了。
罗大放抠着脑袋,自言自语说:“看来这位专员的八字大,交椅坐得稳,连这机动船都要主动跑几百公里来为他服务呢。”
上午九点,地委小车来了,从文明路进城,经过富裕路,转弯到繁荣路口,鸣两声喇叭,稳稳当当驶进了县委大院。院子里,龚祥兴率四个班子在家的成员一共七八个,站成一排,个个笑容满面,依次上前紧紧握了上级领导的手。龚祥兴代表大家说欢迎的话,接连四五个欢迎,然后表达一个意思,要求领导检查指导工作,挑剔毛病。请蒋书记指示,看看怎样安排在县里的行程。
卢跃进说这个机遇难得,不如大家先合个影。他提前准备好了相机,在院子里摆了三把靠椅,请蒋建琪坐中间,龚祥兴和马运昌分左右,其余成员分两边依次站定。他喊,大家一起来呀,说“茄子!”咔嚓咔嚓咔嚓来了三下,又叫留出一个空位,把相机交代一过路干部,他跑来坐下,听那干部喊再喊“茄——子。”
行程已经准备好了,在地委办公室副主任兼副秘书长皮包里,县里确定现场参加陪同的成员一起听了。
蒋建琪决定在县里逗留两天。当天上午先听汇报,然后给大家作个报告,下午到下面去失地查看。第二天上午选两三户农户,两个企业,下午总结座谈。
县四大班子率部委办局,人民团体,驻县中央省地企事业单位负责人,还加上在县委大院上班的,五百多人在县委礼堂聆听了报告。
蒋书记报告没有用讲稿,却说得很流利,理论与实际结合的恰如其分,贵山的人口总数,耕地面积,森林覆盖率,计划生育水平,财政状况,一一道来,如数家珍。下面的干部们静悄悄地听,刷刷地记,根本没有人讲小话。
蒋书记谈话中,有针对性地就修水电工程说了十来分钟。坐他旁边的龚祥兴心里一阵紧张,生怕蒋书记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点了名字批评,当着全县干部,情何以堪?他尽量使身体不动,只用余光瞥下面第一排,张敬民勾头记录,卢跃进看着主席台微笑,罗大放看的是主席台顶上的灯,腮帮凸出,像含了核桃,时不时扭头看旁边。
蒋书记转述了一些领导的看法。有人主张,要通报批评贵山县委,要责成贵山县政府写检查,要给以主要负责人纪律处分。也有人说,虽然他们越了级,搞了黑工程,但毕竟不是为了谋私,而是为了地方经济建设,这个大局是好的。再说到省里跑下来的钱,好歹也是落在贵山,也算是为贵汇地区增加了固定资产。
说完这些,蒋书记说自己的看法:你们已经把生米做成了夹饭,叫我怎么办?总不能叫你们把大坝扒掉吧,那么多水也找不到地方存放呀。会场里一阵嗡嗡声,大家听明白这事情总算过去了,都松了一口气。
蒋建琪热情洋溢说:“玻璃河是贵山县境内最大一条河,水能资源十分丰富。要说因地制宜,建设水电厂,是最有前途,且符合可持续发展的方向,一点也不为过,算是一个真正的好项目,不抓紧时间干,让那河水白白流淌,实在是不甘心。你们最初方案提出来不算一帆风顺,县里还有些阻力,幸好支持的人占大多数,经过做工作,少数几个人终于转了弯子。贵山县这么穷,不从根本上冲出一条路,贫困落后的面貌就不可能改变。”
这番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中午在招待所食堂就餐,龚祥兴觉得那口味太差,就给马运昌说,招待所的现行管理方式要改一下,得学学地委招待所,承包出去,自负盈亏。
马运昌把办公室主任叫过来,说:“书记刚才安排了,招待所的管理方式要改,就按照书记的要求进行落实,随时向书记汇报。”
龚祥兴说:“他应该向你汇报才是。”
主任说:“两个领导我都要汇报。”
马运昌说:“那你得分清楚主次。”
龚祥兴说:“这么认真。”
马运昌说:“还是认真点好。”
办公室系统都是龚祥兴安排进来的人,现在随便动到哪一个都要惊动他。前不久因为一个秘书科长,还产生了误会。
龚祥兴要下乡,要这边秘书科长跟着。马运昌不知情,之前安排给科长一份材料,时间差不多了就找科长。找不到,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办法只好自己整理材料,以致上报地区晚了被批评。马运昌批评办公室主任指挥不灵。一周后龚祥兴见了他,说:“我调不动政府的人了。”
马运昌说:“是哪一个?我查一查。”
龚祥兴说:“查啥?都是我不好,想用政府的人,事先应该向县长请示汇报。”
马运昌说:“什么事情这样悬乎?”
龚祥兴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以后我记住就是了。”
马运昌说:“你又不说清楚,让我怎么办?”
龚祥兴说:“我说出名字来,不敢保证他以后有好日子过。还是不说吧。”
马运昌给主任强调:“书记说的,承包出去,自负盈亏你记住了吗?”
主任心里不情愿,但当着书记的面,只好点头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