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罗汉坡顾名思义,就像十八个剃光的人头。从远处看,好像所有的上头都是光秃秃的,不过真正爬上山头,看到另外一番景致,人头高的灌木丛连片生长,细心检查,还会发现有枯树的根基,早先山上有不少杉木树,剩下的,或是没有挖断根让其继续存活的,有不少茶树,虽然量不大啊,东一株西一株的,呈零星状,但仍是当地农民的一项收入来源。
每年清明节前后,会采摘了清茶,用家里的砂锅炒制,加工成纤细的,有一层白色绒毛的茶叶,拿到街市上去卖,因为稀少,清香甘甜,价格还不菲,就有人上山,进行了试种,种出来的茶叶几经辗转,送到省茶科所去检验,嘿,质量还不错,而且品相也受人欢迎。
张敬民担任副县长分管农业,很快就了解了这个情况。又通过农教授找了有关专家,确定下来,就在这一片区筹建茶园。
这天,农教授兴趣所致,要来这边看一下。张敬民作陪,还叫上贺国荣跟来了。坡头上转了一圈,坐在一株古茶树下歇息。贺国荣因闻着了地瓜的香味,找到一大片地瓜藤蔓,顺滕摸瓜,采来不少地瓜,揩净表皮的泥土,递给教授。
农教授看着手心里透红的果实,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好香甜哟。这坡上的土质就是这么好,长出来的野果实跟蜂蜜一样香甜。联想到茶叶园的发展,止不住一阵喜悦,说:“要加快速度呀,要让我赶在爬不动山之前建成,要让我赶来亲眼看一眼才行哟。”
张敬民计算了一下,茶树苗今冬明春种下,管理得好,按照正常生产周期,三四年后可试采摘,教授今年六十八,看身体好得很,七十多岁应该还能四处走动。就说:“过几年我们把路修得宽宽的,铺上沥青,车子去省城接你,直接开到茶园里来。”
教授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等着。”
贺国荣说:“教授每年要来我们贵山好几次,小麦基地待几天,其他地方转几天,时间就都用过去了,所以不是等,是在干,干着干着就成了。”
教授说:“小贺你说得好,我哪里有心思在家里等呀,闷在家里要缩短生命周期呢,我的生活在野外,在麦子地里,我是在追赶着你们呢。”
教授说着,从挂包你拿出望远镜,四处观望,镜头里出现了一片林子,指了问张敬民那是哪里。
张敬民定了一下方向,觉得那应该是青杠坡,玻璃河北岸到重阴山脉的中间过渡地带,那青杠坡平均海拔一千三百左右,方圆数十公里,可谓一望无际。
那片树林覆盖的山里,埋藏着煤炭,当地人称为油煤,含硫少,燃点低,因为埋藏有点深,农民很少挖洞下去采。省地质煤勘队来这边勘探快两年了,工作量完成了大半,又将到别处去选点了。因为涉及国家矿产资源管理相关规定,不勘探结束,资料没有完整,就不能对外公布。
张敬民他们搞资源普查,与勘探队远门聚过几次,提供了不少帮助,就透漏了一些情况,煤质不错,发热量超过七千大卡,这样的煤完全可以用来发电。
对于贵山的自然资源和矿产分布,张敬民对农教授毫无保留。农教授了解了以后,看出来张敬民有建设火电厂的打算,就主动说出他的一层关系,他妹夫就在秦山发电厂,是机组总装工程师。今年过春节过年来这边玩了几天,说那边现在已经面临了煤炭供应不足的问题,正考虑开辟新的途径,还说实在不行,就只有搬迁。
当时张敬民就说,要是可以搬迁的话,就往我们这边来。
他是水利局长,说起这个事来却理直气壮,县里新建的这个水电项目,他起的作用最大,资金技术引进的渠道是他打开的,一次又一次朝省里跑,找了省里的同学。他有干大事的魄力,处理县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方式。
选副县长的时候,别人在四处活动,联络代表,给代表们送这样送那样,他呢,除了开会,其余的时间就蹲在普查点上。选举日头晚上,有几个代表在住处显摆获得的东西,因数量存在差异,得少的那位就不舒服了,他在本代表团就宣称,谁要给这个人划圈,以后有什么事就不要来求他了。这位候选人获得的赞成票比张敬民的还少,一半都没有过,张敬民的刚好过半。
农教授在院里也有相同的经历,评选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者,给的名额四个,院党委提前公布候选人名单,一共是五人,名单按行政职务排列,他居末位。评选办法也出来了,无记名投票。那几个都动起来了,找各个系的总支书记主任,请厅里面的领导打招呼,还有的惊动了省领导。
教授一个都不找,带几个学生,跑基地去了。评选大会也不参加,过后几天才回来,有人告诉他,结果就贴在专栏里,他居第四位。被差掉的是常务副院长。他在学校的餐厅请客,不知是哪道菜不干净,有两人吃坏了肚子,没有到会,让别人带口信请假,就传开了。于是没有参加酒宴的,或者漏掉的不少,不高兴了,把票投给了别人。
农教授获得的赞成票也是刚好过半。常务副院长气得胃痛,去医院输了十天的液体,直到第二批才给他解决。
一想起相同的经历,农教授心里一股热劲,说:“张敬民副县长,我和你说个事,半年多以前,你说过的一句话,不知现在还记得不。”
张敬民不知道教授所指,也记不起来。农教授说:“我这样问有点为难你,火电项目建设应该是工业范畴,不是农业这方面的内容。”
张敬民说:“我记起来了,这件事咋会忘记?教授的妹夫是秦山火力发电厂的工程师,秦山发电厂建成已经三十年了,总装机容量一百二十万千瓦,是国内三大火电厂,是北方电力设计研究院搞的设计,后来北方设计院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南下,组建了南方设计院。不知道教授妹夫与南方设计院有没有联系。我一时还不好问得。”
农教授说:“你都了解了这么多情况,看来,我的那一丝丝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我妹夫已经来信说了,有机会他想过来看看。我这妹夫心情耿直,他在信上说,他们那边没钱,现在国家融资政策改革深化不够,资金问题是个大难题。所以他说,钱没有,但是技术和管理方面,毫无疑问可以提供无偿帮助。”
张敬民说:“欢迎他来。”
贺国荣说:“也可以主动走出去,看一看大厂的气派,感受一下高水平的技术管理,再请进来。”
教授说:“小贺说到点子上了,走出去请进来,这句话说得好,有深意。小贺真是个才子。”
贺国荣说:“教授过奖了,这些都是你们说的,我是边听边学,忍不住就复述出来了。”
教授说:“我们说的?我咋不记得?张敬民副县长,你说了吗?”
张敬民笑说:“我哪有说过呀,贺国荣平素好学,学了也记得住,需要的时候,随口就说出来了。”
贺国荣忙说:“不是的,真的是从你们交谈中听到的。我哪点懂那么多东西哟。”
教授说:“你喜欢听,张敬民副县长走哪里都带着你,你就有更多的机会。”
贺国荣说:“是呀,是这样的呀,我差不多天天都跟张县长跑下面。”
教授说:“去我妹夫家那边,一定也少不了你。张敬民副县长,我回去就给我妹夫打电话,你们去了,吃住都在他家。”
张敬民说:“到时候教授也要去,当我们的领队呢。”
教授说:“可以可以,领队是你,我当向导,小贺就当秘书。”
贺国荣说:“我们贵山县再建个火电厂,电就用不完了。”
张敬民说:“哪里光我们用呀,要并入国家电网,统一调配呢。”
贺国荣四处看了看,说:“火电厂要建在哪儿呢?这里要成为茶园的呀。我在化工厂呆过,厂区与居民区,绿化区相隔很宽的距离。建设火电厂也要这样规划,距离茶场一定要远,还不一定要紧靠煤山。”
教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关注你们的生态环境,你们搞小流域很成功,得到省里的肯定。但这不是发展的全部,经济建设里面有农业生态这个内容,同时还要加快工业化进程,农业是基础,工业是方向,我听到了这样的提法,由于各地区的情况不一样,要怎样具体化……”
见张敬民沉思,教授又道:“张敬民副县长,你在想什么?我说的不对?”
张敬民说:“我有点惊异,农业基础,工业方向,我们现在也在朝着这方面思考,教授说到各地的情况不一样,就一下提醒了我们,不能搞一刀切,要因地制宜。”
教授笑了:“说得好,张敬民副县长对贵山县的发展肯定有研究,说出来听听?”
张敬民说:“农业基础,工业主导,商业盘活,科技引领,我看我们县的发展思路,应该围绕这几方面来思考。”
“好好,说的太好了,受益不浅。”
“在教授跟前,没有顾虑,就敞口而出了,又接受了教授的好多科学理念。”
“这是你说的,与我无关,小贺呀,记下来了吗?你们张副县长,我看是真正的经济建设内行呢。”
张敬民直摇头:“教授真过奖了。”
教授的镜头转向,看到低洼处有一篇白光,把望远镜叫给贺国荣,让他看那是什么,贺国荣一看就说,那就是新建的水库。教授连忙接过望远镜,朝那个方向走了百十米,仔细观看。又挥手召唤张敬民和贺国荣过来看。等他俩过去,教授地望远镜给贺国荣说:“小贺,你眼睛好,看看那边悬崖上有人,他们在干什么?”
贺国荣看到了对岸的一道悬臂上吊下来两根绳子,拴着两个人,他们手握锤子敲打着,仔细看了,是在石壁上雕刻什么字。望远镜交给张敬民,张敬民看了,仰头闭眼出了一口大气。
“是石匠,在刻字,一定是了。”
张敬民没有说出罗大放的名字,心里透明透亮,不是他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