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国荣参加乡里工作进度会,看到与会人员名册上有毛栗村的主任的名字,叫吴发国。吃饭的时候,在饭堂里找见了他,五十出头,个头中等偏胖,一只眼睛坏了,安了颗假眼球,好的那只睁得很大,看了时有点偏斜。听贺国荣问了翠菊家的情况,就说:“贺同志呀,你在砂岩村搞工作,却关心我们岩头村,我真不晓得要怎样表态才是,我就只有先代表全村社员感谢你了。”
贺国荣忙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你怎么呀感谢我呢?我真不好意思,只有面愧,对不起了。”
吴主任说:“怎么不是呢?翠菊是我们村的一员,你关心翠菊就等于关心岩头村了。”
贺国荣说:“我听到了她家的情况,感觉很恼火,她们家真是太不幸了,日子过得太苦了。”
吴主任说:“是呀,翠菊家的情况是很恼火,村里面也有不少的人家在关心她,经常都在帮助她,苦是苦一点,所以还是能够坚持下来。”
“她们家责任田地有多少?村里面是怎么组织人手帮她家的呀?”
“基本上都有劳力棒一点的人家在代种代收,收来以后,由村里面过磅,带着你改代收的人家给点提成,就都给她家送去了。”
“哦,是这样的呀,够不够吃?”
“够,你也看见了,她喜欢在外面跑,走到哪家,也不会撵,反正多一个碗多一双筷子,也不会让她饿着。”
“村里面好心人真多。”
“你还没有说到孩子,那才是最重要的问题。翠菊你别看她脑筋不管用,但是对儿子却一点也不会忘记,在哪家吃点好的,先盛一碗在旁边放好,吃过就赶紧端回去给儿子。有一点好,端去了哪家的碗,第二天就会记着还回来。给人家作揖,对着碗筷也要作一个揖。”
“孩子五岁了,快要读书了吧。”
“我们这边不想你们城里,有幼儿园,小小年纪就进去。有吃有玩又唱又挑的。我们这边的娃娃家,就在地埂上滚。一直等到八九岁,才会想起来要送去读学。贺同志呀,看情况你是想去她家看看?”
“你能带我去吗?”
“好啊,不瞒你说,问她家情况这么仔细,还要亲自去看看,这样的人你不是第一个。”
“是吗,之前就有人去过她家了?”
“前年子,就有一个,也像你一样,听我说了以后,就一低昂要去看看。我当时以为他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有点难过,就带她去看,是真的,他对我的话才那么相信。”
贺国荣忙问:“我不是不相信,我是想看看那孩子的情况,因为就到了读书的年龄,耽搁了就不好了。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呀?”
吴主任说:“他当时给我写了个条子,我要回家去找一下。我文化浅,记性也不好,我记得好像是县……里头哪点的。”
“是县委的领导吧?”
“看上去倒是很像,朴朴素素的,反正和你差不多,你也不是县委的呀。那个人是一个人,县委领导到这些地方来,身边不带个把人,这可能吗?”
贺国荣不好再问什么,有人走在了前面,做出了榜样,应该主动跟上去接着关心,这个人但愿能够有见面的机会,身上一定有好多值得学习效仿的地方。贺国荣心里有点激动,搓了搓手说:“散会以后,我就和你去看一下。”
岩头村与砂岩村都是一个方向,半路上分手,过两个垭口就是,这村的植被没有那边好,人户要多一点。
吴主任手指一间房子,说:“那就是翠菊家。”
刚说完,炊具就从家里出来了,后面跟着男孩,你看,她刚好要出门。”吴主任说,孩子跟她到老屋基那里,就会自己回来,在附近这几家玩耍。
贺国荣注意看那男孩,男孩太瘦了,脑袋大大的,眼睛很有精神,
他问:“他是后来不说话的,还是先天的?”
吴主任回答:“说不准,一岁多,跟其他娃娃一样,满地跑,喊过妈妈,爸爸,后来,她爸爸去世,他妈成这个样子后,就不说话了。”
翠菊本来是背朝他们,好像听到声音,站住了,想了想,慢慢转过脸来。盯住贺国荣看,,嘴巴好像在张合,没有喊出声音。
贺国荣没敢动,想到前两天她的举动,贺国荣还是有点胆怯,悄悄问吴主任怎么办?
吴主任说:“你不要吭气,也不要看他,自己走自己的,就过去了。那次那个干部来了,因为没有注意,只晓得伸手在荷包里掏钱,就被她跑来抓住了,揪扯着不放手。”
贺国荣说:“在砂岩村,我就被她拉住了,好几个人来才分开。”
“那就不得事情好了,不管任何人,只要被她拉过一次,认清楚了不是他家三娃,放手以后,就不会再重视你,就算你要去拉她,他都会甩开,走得远远的。”
贺国荣就放心大胆地走过去,靠近那孩子,准备了和孩子打招呼。
翠菊一直盯着贺国荣的行动,两只手半握了,慢慢收拢到胸口边来,见贺国荣靠近了孩子,突然三步并着两步跑过来。贺国荣见她来得急,立即刹住脚,站稳了身子,双手抱紧胸口。
翠菊几乎同时也站立住了,好好地端详了贺国荣一阵,突然张口喊道:“三娃,三娃,我家三娃回来家了。”竟拍着巴掌围着贺国荣跳起来。
吴主任赶忙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要拦她。但是却被她使出巴掌打了一下,使的力很大,打得吴主任缩回手来,哎吆哎吆叫。她不再管他了,两只手非常快速地抓住了贺国荣的手,直往跟前拽,一边说:“走,回家,回家。”
贺国荣没有作任何挣扎,她不光攥得紧,而且,有两颗指甲已经嵌进了皮肉,想要动,就更痛。贺国荣就只好踉跄地跟着她,直到进了她的家,她才放了手,回头招呼在外面的孩子进来,两手像搧扇子鼓动孩子:“喊爸爸,喊爸爸。”
吴主任经跟着进来,看见她松了手,舒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
男孩不说话,只抬头瞥了贺国荣一眼,就蹲下地,拿起一只筷子画起来。那地上原来画了三个圈,他又画了三根线,将三个圈连一起,看去就像三只氢气球。
贺国荣蹲在男孩跟前,发出孩子之间对话时的哼唧声,让男孩正面看了他,就问他话:
“你几岁?”
他在地上画了三横,贺国荣回头对吴主任说:“这是表示三岁。”
“你吃饭了没有?”他的手与嘴配合,端碗拿筷子扒饭进嘴巴。
孩子看了看他,回头看了看灶台。灶台三一只锅,五六个碗,灶洞里是黑的,没有火。
贺国荣问吴主任:“平时她是自己做饭吃?”
吴主任摇头:“是倒是自己做吃,但是三天两头的忘记。出去一圈回来,有人在路上提醒,说快回去做饭,憨豆饿了。她就会记着,一路念叨,憨豆饿了,憨豆饿了。回来就烧柴烧水放米。做饭也不会糊。可是有天把两天,就不行了,隔壁邻居闻到了糊味,就跑过来帮他一下。有时候孩子会饿一整天,附近哪家看见了,就喊去跟着一块吃。”
“这孩子天生懂事,在别人家吃饭,会再要一个碗,添一碗饭,双手端着回家,给他妈吃。”吴主任接着道。
贺国荣听着,突然鼻腔酸酸的,眼角潮湿。他站起来,准备掏纸巾,吴主任赶忙说道:“贺同志,你不要给他钱,要是给了钱反而坏了事。”
贺国荣只好抽出空手,到门外捏一把鼻子,回来问:“为什么反而坏事?”
贺国荣因为身上带的只是零用钱,只有十多块,还真拿不出手。他是因为知道了一些情况,还想进一步了解,特别是孩子,就像为孩子做点什么,也不是今天马上就要做。吴主任这么说了,觉得这给他解了围,就不好意思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