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似乎想了片刻,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地葬好似早就知道大胡子会这么问,‘如今,阴司之界**有十殿,十位阎罗。’
‘每殿之下,都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使者。’
‘除此之外,还有冥兵千万,不计其数。’
‘你做一位书吏吧?’
大胡子跟着问道:书吏是什么?
地葬拽着大胡子,身形一动,便来到一面石壁前。
指着石壁,地葬正色道:这里,便是冥书。
‘每一个人死去,上面的名字都会颜色变暗。’
‘冥书之上,书写一切善恶因果。’
‘你所做的事情,便是抄录这些,记录到账簿上。’
‘会有冥兵日夜不停来这里拿。’
大胡子一阵沉默,似乎在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我真得做书吏,那我便等于脱了你所提到的轮回。’
‘不用再经历红尘之苦,生老病死。’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呢?’
大胡子的这句话,出乎卫秦的意料。
大胡子喜欢看医书,研究一切与医术有关的东西,可是,他要做的事情与医术无关。
当然,就如地葬所说,只要成为书吏,便脱去轮回之苦,再不用受任何苦厄。
可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便是如同一个傀儡,不停地抄录冥书卷。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工作,千年,万年,都是如此。
会不会有一天,对这种工作产生厌倦?
卫秦想的是,我痴迷,执着于修行,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得获得了长生不死,我还能长久地修行下去吗?
要知道,长生不死代表的是永远不会耗尽的寿元,除非被人杀死。
在那漫长到无法想象的岁月中,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厌倦了枯燥的修行之路?
地葬笑道:这个问题,我听到过很多遍。
‘阎罗,文书,无常使者,牛头马面,每一个都是我亲自挑选。’
‘这些生灵,或许五十年,或许五百年,亦可能千年,总有个别厌倦了这种生活。’
‘那个时候,他们只要脱下身上的衣服,便可以再次投入轮回。’
‘身为傀儡是代价,得到的是脱离轮回。’
‘得失之间,这是平衡的。’
‘所以,不能从阴司之界得到任何东西。’
‘选择跳入轮回道,便也要承受接下来的所有苦痛,快乐。’
地葬眯着双眼,注视着头上的巨大石壁,‘告诉我,你的选择?’
大胡子想了想,‘好!’
一转,两人又回到大胡子的茅屋。
大胡子的善果还没有享完,当然要去享完善果才能服役。
阴司之界,从来只有公平。
七十年后,大胡子穿上一身古旧的衣服,与很多与他一般装束的人,埋首于桌案上,不停地抄录着冥书。
他们不会觉得累,不会饿,不会渴,不需要休息。
大胡子看着头顶的石壁,写下‘李二壮,对妻残暴,虐打儿子,卖掉女儿,当受油炸之刑十年。’
‘淮阴,早年行鬼蜮伎俩,后半生行善,灌热油十年,享乐十年。’
‘七彩儿,不守妇道,毒害夫君,公婆,受焚身之刑五十年。’
··················
毛笔下,是一个个人的判决。
这些判决,会在阎罗殿上进行核对。
一入阴司,面对阎罗,根本不能撒谎,只能实话实说,核对之后,被牛头马面带走受刑。
受刑之后,会直接转送到自由地,享乐之后,喝忘神汤,步入轮回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很多年。
阴司之界没有时间的概念,卫秦也无法计算大胡子到底待了多久。
他只知道,与大胡子一同成为书吏的人,已经换了很多个。
或许,已经几百年了吧?
大胡子也不再是书吏,被别人称为天师。
他负责把账簿进行分类,分发给十殿阎罗。
大胡子有没有觉得厌倦,卫秦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让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他做不来。
最起码,在他看来,这并不是真得脱了轮回。
这是虚假的。
不过,即便是虚假的,那些成为鬼差的生灵,也确实逃避了轮回苦难。
分类的工作,就像是书吏一样,枯燥,乏味,除了重复,还是重复,永远的,看不到终点的重复。
天师,并不比书吏身份高,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负责的内容不同而已。
偶尔,他会在账簿上看到一些奇怪的,念起来绕口,很长的名字。
还有一些,是四个字,与他们那里类似,但又不相同的名字。
大胡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象征着阴司之界,罪恶之人手上沾满的血腥。
他的手没有停,不停地进行分类。
不过,他的脑子,却在想一件事情。
他看到一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字对他而言,好像很熟悉,熟悉到,就好像大壮喊自己大胡子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工作没有停,大胡子的眼神却不断闪动,时而惊喜,时而困惑。
大胡子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想要从那短暂的几十年中找到答案。
在回忆中,他发现,自己的一生,真得没什么亮点。
从小,在养父的指导下长大,生过重病,也有过幸运。
然后便是迁移到村落中居住,给四周的人看病,偶尔上山采药。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平静的十年,没什么可以追忆。
然后是瘟疫,自己死去。
好像,完全没有对那几个字熟悉的地方。
他再次从头回忆,想要找出那个点。
其实,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已经忘了,可能只是很早之前看到的名字,某个时刻突然想起来。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当然,身为天师,他也不能延误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办法寻找。
就这样,他回忆着自己的一切。
从那些早已无比熟悉的地方,去寻找他认为最为关键的那个点。
想了很多遍,很多遍。
这种回忆中,让他对他经历的一切变得麻木,没有丝毫感觉。
直到又一天的工作中,他看到那个奇怪的名字。
这个名字很快他就忘记了。
不过,他终于知道,让自己熟悉的那种感觉来自哪里。
那幅画,那幅‘妖怪’的画。
并不是那个名字是多么熟悉,自己听过。
而是,那种奇怪的组合方式,让自己终于忆起那幅画中女人的名字。
尽管,他在下一个呼吸便又忘记。
不过,他知道,他似乎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