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齐国公的疑问,枇杷只是一笑,“我倒也希望有办法,只是真没有。”突厥可汗英雄了得,绝非庸才,且有两方大军阵列在侧,十几万人共同看着,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出假来,“想要皇上,我们肯定要有所牺牲的,可汗既然看上我了,其实对于朝廷和大家都是损失最小的,我去就好了。”
正是小玉将军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才让齐国公不肯相信的,哪有人能心甘情愿去突厥大漠呢?他又仔细看了枇杷半晌,见她的神情那样坚定,眼睛那样纯净,总算才想通了。她果真是为了皇上肯于牺牲自己!
还真有人会如此傻气!齐国公感慨了一番,却又问道:“小玉将军既然决定以身去换皇上,那么也要将三千营州军带入突厥吗?”
那当然不能了,可汗自不会愿意有一支营铁骑跟在她身边,而枇杷也不会舍得将三千营州军带入大漠,他们是营州最精锐的军队,一定要平安返回营州,这种事情本根本不用问的。
想到这几天齐国公一直派人到营州铁骑中策动大家留在京城,枇杷只做不知,笑道:“卢龙军是要回营州的,我虽不能带他们回去了,但有一事我正要找齐国公与魏国公商量,我们千里勤王来到京城,皇上救出后,还请拨些军粮军饷送我们回家。”
这也是朝中的定规了,各镇兵马由朝廷调动出兵,所用军粮军饷亦有朝廷负责。营州军来时自带粮草,回去时自然要由朝廷负责提供军粮和军饷。
小玉将军这样一提,河东和琥川两镇将军亦道:“正是,等皇上被换回来后,我们也要各自回家了,朝廷总要给我们拨些军粮军饷和赏赐吧!”
齐国公并不敢推诿,先前曾有入京的军镇兵马没有得到足够的赏赐竟然起兵造反,攻打京城的,因此他在与魏国公商量传檄天下招各镇大军勤王时就做了准备,因此现在拿出些财物来也不困难。于是与魏国公一起就在营州军帐里与大家计算各军应得的数量。
经过了讨价还价,算好了各家应得的数目,各镇便要派人去取,齐国公看看小玉将军,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告辞,“三日后我们一起去送小玉将军!”
“好,”枇杷神情自若,又道:“皇上回銮要用的车驾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送过去用来接皇上回銮。”
先前张相与齐国公、魏国公来接皇上时是带着一副銮驾的,但是在禁卫军攻打神策军的那一夜,銮驾被烧着了。是以这两天枇杷让人拿出十几匹好马,又将军中最好的车子改成了銮驾,专门为皇上回京准备。又因为自己不可能送皇上回京,只能交给齐国公等人了。
“小玉将军想得还真周到!”齐国公点头赞许,想了想又夸奖道:“小玉将军确实深明大义!”
枇杷不以为然地道:“皇上待玉家军不薄,我们父女自要报恩!”说着送他们出去,转身回来不禁轻轻一笑。齐国公已经“招揽”了一队营州铁骑,又得了自己专门准备的銮驾,上了自己的当,还在暗自得意,又虚言夸奖自己掩饰,还真是很好笑。
但是,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去大漠了,她的笑容马上消失在嘴角。枇杷独自一人在帐中静坐了一会儿,强令自己不想去突厥的事情,专心地将接下来的安排仔细地重新规划一番,然后招将士们进来面授机宜。自己虽然不能亲自参与了,但是这个计划却不能有任何失误。
自高台相会回来就很晚了,又有这许多事情,看看快到午夜,枇杷便准备更衣入睡,可偏偏木朵又走了进来,“魏国公微服来见将军。”
刚刚魏国公进来后一直没有开口,后来又与齐国公一同离开了,现在悄悄来见自己,想必有些话不能在众人面前说。枇杷迟疑了一下,还是重新起身,“请他进来吧。”
来到帐篷前面,就见魏国公刚解下带着帽子的大披风,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见枇杷出来,上来就问:“你果真定亲了?”
其实自己并没有定亲,但是先前父亲、三哥已经在可汗面前这样说了,而今天自己也继续坚持,是以枇杷只有点头,“是的。”
“是谁?”
枇杷今天当众说自己定亲时,并没有追问她与谁定亲了,大约所有人都认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解除婚约吧。现在王泽在深夜特别来问,语气间还带着怒火,枇杷岂会说出,“我不必告诉你。”
“一定是王淳!”王泽恨恨地道:“他打你的主意很久了。”
王淳才不是那样的人,枇杷根本不信王泽的挑拨,“不关你的事!”
“你这次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对?”
王淳根本不知道自己来救皇上,怎么能反对呢?但是枇杷抿着嘴什么也不肯说,当时父亲和三哥为了拒绝左贤王的提亲,已经拿王淳做挡箭牌了,对他的声誉一定会有影响,现在绝不会从自己口中传出一句对他不利的话。
王泽无奈,又问:“你先前是不是知道可汗会打你的主意?”
枇杷见他的语气缓和多了,便点点头,“前些日子他派人到营州求亲,想将我招到大漠,却被我们拒绝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办法抓了皇上,要我来换。”
“可是你还是来了京城?”
“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把临川王救回去。”
听枇杷语气平静淡然,仿佛是在谈别人的事,王泽突然怒道:“你现在还有心思想别人!就不知道想想你自己!”
“我不是没想过,可还是这样决定了!”
王泽更加愤怒了,几乎咆哮起来,“你知道大漠是什么样地方吗?你知道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吗?”
枇杷无动于衷,她当然知道,茫茫大漠,就是营州见识最广的人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长有多宽,它的边际又在哪里,只听老人们说过如果一直沿着大漠向北走,就会到达大地的边缘,那里四季都被冰雪覆盖着,人们根本无法在那里生存。
不过,枇杷并不会因为这些就退缩,当年皇上想要自己去宫里陪他时,自己正在范阳城下,因为身负家国重任而没能去帮他。现在,自己已经把应该做的都做了,再无什么遗憾,实现自己诺言的时候到了。
尽管心里也充满了担忧和恐惧,但是枇杷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我知道,但我不怕!”
王泽看着坚定的枇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枇杷,你不要去。只要你答应解除婚约,留在我身边,我会把整件事情解决掉。”又急急地补充道:“你知道你上次走了后,我有多难过?”
也许是真的,但这都打不动枇杷,她只简单地拒绝了,“不。”
“难道你宁愿去大漠去做突厥可汗的大可敦,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离开得安心,就告诉我,皇上出京,又被突厥人抓到,这期间有多少是你的安排?”
王泽没有回答。
枇杷便抬手送客,“那么请回吧。”
王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深深地看了枇杷一眼,转身离开了。
枇杷在三天之内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到了约定的日子,与齐国公、魏国公重新到了马铺县外的高台之上,见可汗亦如约等在此处,便问:“皇上呢?”
可汗站起身来迎她,笑道:“只要小玉将军随我们北上,我自然放皇上回去。”
枇杷知道可汗忌惮自己的武功,怕自己将皇上虏回,便笑道:“可汗不必担心,你的十万大军就在眼前,我一个人哪里能动得了什么手脚?我已经与皇上几年没见了,想在一起说说话,毕竟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再见面就难了。”
可汗想想点头道:“也好,一会儿我让人将皇上送到这里,你们就在这台上一叙,再下台时,皇上回朝廷的营中,你随我们北上。”
这座高台本就在两军之间,如此亦算公平,枇杷看着可汗与齐国公魏国公等人下去,只留下自己。又等了一会儿,就见皇上一个人走了上来。
虽然只隔两年有余,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而再见到已经成了皇上的临川王,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胖胖的小孩子,枇杷慨叹道:“你瘦了,个子也长了许多,毕竟是长大了。”
皇上缓缓地走过来,在枇杷面前停下,伸出手来似乎想摸一下她,却又似害怕般地收了回去,神情恍惚,“枇杷姐姐,真的是你吗?”
枇杷用力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当然是我啊!”
“果然是枇杷姐姐!你果然成了大将军了!”皇上突然大哭了起来,然后又眼含泪水笑了,上前拉住枇杷姐姐的手道:“这些天我被突厥人关在大帐中,过得混混沌沌的,总梦到你来接我了,刚刚我还以为又是做梦呢!”
“现在不是梦了,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枇杷说着,突然发现皇上的手破了,还在向外渗着血,急忙握住问:“怎么受伤了?”因身着甲胄,并无一物,只得赶紧揭开外袍,从里衣上扯下一块衣襟来替他包上。
皇上由着她裹伤,却欣喜万分,“我可以回去了!”可却又很快收了笑容转头向枇杷姐姐问道:“我做错了那么多,又曾被突厥人俘获过,还能回去吗?”
“能,当然能。”
可是皇上并没有被枇杷的话劝动,“枇杷姐姐,大家都说我是个昏君吧?”
“不,不是。”枇杷想到了皇上会害怕,会盼着自己解救他,但却从没有想到皇上会担心他是不是昏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