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很少生气的国主发了脾气,教训了妻女一番,又向儿子儿媳道:“一家人还是要和睦为上,刚刚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再不必提。”
一国之主既然这样说了,大家也只得遵从,刚刚没有进行完的礼节继续了下去,枇杷重新给夫人敬了茶,国主和夫人赏下几样贵重物品。
又与十六娘重新相见,彼此都有表礼也相赠,枇杷又拿出一对金项圈给囡囡做见面礼。
接下来在堂中摆了朝食,夫人不能起来,便在里间用了,十六娘带了囡囡陪着,王淳携了枇杷同案,陪着国主。饭后,大家又坐在一室说话。
只是虽说事情就算过去了,也没有人提,但气氛总归不可能马上热络起来,恰这时外面报接待四方使臣的时候就到了,请国主与夫人主持接待,国主便发愁道:“现在夫人不能移动,使臣夫人们那里怎么办呢?”
因燕国少主成亲,各国皆派使臣来贺。夫人烫伤了正在用药,自然是不能出去,枇杷是新媳妇,也不好露面,王淳便道:“家里也不是没有族亲,便请三伯母、五婶子来帮忙招待客人吧。”
国主却道:“三嫂与五弟妹与我们家关系实在太远,且她们都是没落了来投我们的,接人待物却差得多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枇杷原一声未吭,现在站出来道:“我既然嫁入王家,自然是我出去,再请了三伯母和五婶子来帮忙就可以了。”
梅夫人自榻上抬头道:“还是让十六娘去吧,这些日子都是她帮我的忙,对家里的情况熟悉。”
国主瞧瞧一家人最后还是决定,“还是枇杷去,毕竟枇杷是我们家的人。再请了三嫂和五弟妹陪着。至于十六娘,你还是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以后再不许对家里人使这样的手段
!”
王淳也道:“姐姐,你还是在家里好好服侍母亲吧,近日不要随意外出。”
“淳哥儿你是什么意思?”十六娘气道:“难道你还要将我禁足不成?”
“你今日犯的错,禁足也不为过,让你给母亲侍疾正是给你保留颜面!”王淳并不让步,但却也道:“姐姐,这一次曲家派来贺喜的正使是曲七,现在是我拦着没让他过来见你,你也该想好将来怎么处,是和离还是回曲家,父亲和我都能帮你。待你早日有个好出路,也就不会在家里心生不平,弄些下作手段害人害已。”
一句话说完,不只十六娘,就连梅夫人也无语了。王淳虽然疾声厉色,但话中的意思却是尽为家人着想,谁又能反驳出来?
一时,国主、王淳夫妻一同出了内院,却分向两处走去,男宾与女客自是不在一处。枇杷站在路口请国主与王淳先走,王淳却向国主道:“枇杷才到我们家,就要担起这样的重任,有些事情她还不知道,我送她过去,顺便大略把最近的事情说一说。”
国主笑道:“还是淳哥儿细心,虽然只是招乎女眷们,但其间事情也不少,淳哥儿便细细告诉枇杷,前面的事你不急着过去。”说着自己先走了。
枇杷虽然主动要求出面招乎客人,但其实并无准备,心里亦有些不托底,见王淳却想到了头里,马上便松了一口气。
王淳看着她先笑道:“你今天的服饰正是大礼服,倒也不必再回去更衣,我们直接向内院的花厅去吧。”一路上果然挑重要的事情讲给枇杷听,又道:“虽然按德州这边的风气,新婚一个月内都不出来见人的,但是我们家人丁单薄,你又是燕国的少夫人,不必学那些小儿女态,只管大方地出面做事。就是将来你还想领兵,也是可以的。再有三伯母和五婶娘人都极好,只是见识才干却差多了,有什么事还要你拿主意,有疑惑的可以令人给我传话。”
说着已经到了花厅门前,王淳便将枇杷送到一旁的暖阁里,又让人倒了茶水,上了点心,“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若是早上没吃好就再用些点心,等着族里的三伯母和五婶娘陪着一同进去。
枇杷见他事事想到,只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不由得笑着点头,“你不必担心,赶紧去吧,前面的事情也少不了你。”
王淳方才走了。
暖阁内并没有他人,一直跟在枇杷背后的木朵便立即问道:“刚刚指使福嬷嬷送滚水的人倒底是谁呢?可真是夫人?”原来福嬷嬷承认后便被带了出去,再以后的事情就只王家人进了里间说的,她在外面并不清楚。
枇杷摆手道:“这事你不必再问了,另外也不许向我爹和我娘提起。”
木朵还是不平,“一定是国主夫人指使的。明明将军嫁过来是王家的福气,她为什么反不高兴要下袢子呢?对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她不如将军,心生嫉妒!”
也许木朵说的也有理,但枇杷却还知道,先前有婆母想王淳娶史三娘,自己与十六娘的矛盾,后来又有逃难中自己与婆母的矛盾,嫌隙早已经生成。在自己嫁前,娘也曾提过,又一再嘱咐她要折节侍奉婆母,讨得她的喜欢。枇杷当时也想过再不会与她发生纷争,可是到了面前还是做不到。
一时间不禁又觉得心烦,成亲果然没什么好处。按娘说的,做媳妇的,一定要侍奉婆母,照料丈夫,生养孩子,再不能像过去一样恣意了。但是转念又一想眼下的局势,王玉两家的世代交情,还有王淳对自己的好,自己还是应该嫁的,更何况自己也曾答应过,总不能反悔。
偏木朵这时也想到了这里,“虽然国主夫人不好,可是王公子还是极好的,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俊俏的男子呢,就是为了他嫁过来也值得。再者我看王公子不管什么事都帮着将军,就是刚刚分开时,他还回过头来看了几回呢?”
似乎就像是为了证明木朵说得对一样,王淳就在这个时候又走进暖阁,到枇杷近前才停,凑过来在她耳边道:“中午是没法子了,晚上我们一定要在一起用饭
。”
枇杷见他离得这样近,一张脸就在自己眼前,偏偏那绝世的容貌又动人心魄,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就在自己的腮边,似乎带了不同寻常的暧昧,脸立即胀红了,示意木朵正在一旁,又推他道:“你赶紧去吧。”
王淳才真走了。
木朵刚刚一直忍着,现在噗地笑了起来,“还真肉麻!”见枇杷一掌打来,赶紧急退了几步又笑道:“有王公子这样体贴,就算夫人不好又怎么样?她想害将军,还不是反把自己害了!想让我们将军吃亏,也不想想她有多少能耐!”又唧唧呱呱地嘲笑了王夫人几句。见枇杷瞠目视之,方才停了下来。
这一会儿,王家的三伯母五婶娘便赶了过来,向枇杷行礼尊道:“少夫人。”
枇杷已经认出两位夫人是昨晚在洞房见过的,只是那时并没有说话,便赶紧避开,行了小辈见长辈的礼笑道:“原本应该先去拜见伯母和婶母的,只是还没有得空儿,反麻烦伯母和婶母来帮忙。”
这二人自有一番谦词,枇杷从小被母亲按世家女教导为人接物,后来习武为将后更是见过无数的大场面,是以并不怯场,先要过来人的名单,又向三伯母和五婶问了些事情才进了花厅,招待众位夫人们。
一声通报过后枇杷便出现在花厅正门,先看到了娘,玉家在燕国权势颇高,她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今天自然是要来的。
因为出乎意料地听到少夫人到了,杨夫人迟疑不已,枇杷刚刚过门,哪有就出头露面打理家事的?况梅氏又向喜炫耀自得,这样的机会怎么会闭门不出,由着女儿占尽了风头?但通传错了也不可能。便急忙看向门前,只见女儿穿着大礼服,头上戴着贵重金玉首饰,在几个妇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相貌端丽,从容娴雅,比起国主夫人梅氏的风度不知要高上多少倍,说不出的欢喜涌上了心头。
自己的女儿竟出落得如此的绝世风华!
先前总觉得女儿就是一个小女孩,就是她在卢龙做将军时杨夫人在心里也只当她是个小女儿家,但现在,杨夫人突然觉得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看着在众人目光中气定神闲走进来的燕国少主夫人,正如被百鸟朝贺的凤凰,高贵威严,不容忽视。
枇杷见到母亲,知她定会疑惑,便点头展颜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又向大家微微颌首,在礼拜之中稳稳地坐到了上方的榻上,落落大方,不露丝毫羞怯之色。
燕国诸位夫人都是知道少夫人的,又都对她护卫家园心怀景仰,现在又见她初嫁入国主府中便担起重任出来打理国事,且行止远胜国主夫人,更添佩服。已经低声赞叹起来,“我们燕国的小玉将军,从来都是女中英豪,一身担起国事家事,现在嫁入国主府中,一定会使我们少主如虎添翼!”
可来宾中并非都是对燕国友善之人,有又几位年纪大一些的老夫人和拘泥之辈却悄声议论道:“才过门还没满三天,就公然出来招呼客人,总归是出格了。”
“女子总还要以贞静为要。”
枇杷听了,向说悄悄话的那边瞥了一眼,目光的中寒意猛然让那几个人说悄悄话的人停了下来。
这时就听身边的三伯母笑道:“我们国主夫人突生小恙,国主亲命刚成亲的少夫人前来招呼各位,正是为了我们燕国与诸国间长久平安。”
小辈遵从长辈的吩咐,又是为了家国大事,就是再有别样心思的人也不能再说出什么了。况且大家都其实都懂,当此乱世,形势逼人,燕国少主夫人才华出众,能担起家国重任,弥补国主夫人的不足,正是燕国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