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挺传来的消息并不让赵不凡感到意外,童贯率领八大都监去征讨王庆,原本就注定了必败无疑,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八大都监这种被蔡京招来凑数的酒囊饭袋能带出什么兵来。
如果让他们到青楼里奋勇厮杀,那自然是当仁不让,个个都是精兵悍将,必然有舍我其谁的气势,可面对淮西大寇王庆麾下的悍匪,那就是乖巧的小绵羊,岂不是随便人家玩弄?
临时统帅这样的兵马出征,别说他童贯,即便是孙武再生,白起复活,那也是白搭,穿上战甲跑几里路都费劲的军士,怎么指望他们上阵杀敌。
早前听说童贯率领八大都监奉命出征淮西时,赵不凡就明白这是皇帝赵佶已经看穿前因后果,有意惩戒童贯,同时也是在表达愤怒,是通过对童贯的惩戒来震慑满朝文武,告诉众臣做事要有分寸,不能逾越他心中的底线。
因此,眼下童贯在淮西大败丝毫不让赵不凡意外,真正让他疑惑的是童贯为什么会差点被杀,作为一个太监,童贯能执掌军权这么多年,打那么多胜仗,排挤掉那么多人,能力并不是那么不堪,在事前就知道会兵败的情况下,王庆麾下的人还是差点杀掉他,确实有些怪异,按说应该是及时逃走才比较合理。
可惜眼下也只能是怀疑,难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焦挺走后,赵不凡独自在海边伫立良久,直到周身都覆盖上厚厚的积雪,这才漫步返回东仙港的住地,没想刚踏入宅院,却见尚昆阳与公孙胜在切磋武功,宋江和吴用则在旁边观看,连宋江的亲弟弟宋清和徒弟孔明、孔亮也都在。
赵不凡没有打扰它们,安静地站在旁边观看。
这公孙胜本是辽国蓟州的汉人,拜二仙山的罗真人为师,是个修道之人,不但聪敏博学,而且游历天下,常年在大宋境内走动,也是早年跟随晁盖劫取生辰纲的七人之一,同时他的武功也很特殊,唤做五雷天罡正法,可以祸乱人的心神,让人产生幻觉,配合他暗藏的戏法手段,往往会杀人于无形。
这种武功秘技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黄裳自创的九阴真经也有摄魂篇,其中就有许多类似的秘术,但这类法门有非常多的缺陷,若是被人破解,更是会严重伤害到自己,所以赵不凡虽然也学了,但一直都不太看重,而且黄裳也曾亲口叮嘱过,说这类秘术能不用就别用,用多了对武学修为没有好处。
此刻,尚昆阳就明显着了道,纵然把降龙十八掌使得刚猛,但完全没有章法,明显是被公孙胜玩弄在股掌之间,而且从尚昆阳时而空洞、时而惊惧的眼神看来,他已经产生幻觉。
看到这里,赵不凡轻描淡写地瞥了颇为自得的公孙胜一眼,突地出声。
“坚定意志,用心去看,你的武功比他强,好好感受劲力的运转流动,除此以外全是虚幻!”
这声音传入尚昆阳的耳中,彷如给他带来莫大的信心,那涣散的眼神渐渐凝实,越来越坚定,短短几招过后,突地仿似换了个人,刚猛无匹的降龙十八掌威力大增,打得公孙胜狼狈躲闪。
“砰!”
公孙胜避无可避,用手中的松纹古铜剑硬接了一掌,瞬间被震得倒退七八步才站稳,慌忙抱拳道:“尚帮主武功不凡,贫道甘拜下风!”
尚昆阳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感悟刚才的巨大收获。
宋江等人的目光随之看向了微笑静立的赵不凡。
公孙胜更是有些惊疑不定,奇怪地问说:“赵大人也懂道家法术?”
“道家武功我倒是了如指掌,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也略懂一二,即便是戏法也听说过不少,但法术可不曾见识过!”
赵不凡微笑着回了一句,没有揭穿他那哄人的法术说辞,但公孙胜自然是听明白了,尴尬地笑了笑。
此时旁边的宋江和吴用等人已经迎上前来,纷纷作揖见礼。
看了他们一眼,赵不凡很快摆手:“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正好你们都在,我倒是想问你们一句,往常你们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可曾听说过万盛山庄?”
宋江和吴用等人彼此相视片刻,皆是摇了摇头。
唯独公孙胜思虑半晌,突然问说:“大人问的可是襄阳那个万盛山庄,庄主万千盛?”
“正是,不知你对万盛山庄了解多少?”赵不凡问说。
公孙胜也不着急,先把松纹古铜剑收回背上的剑鞘,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这才微笑着道:“看来这万盛山庄对赵大人很重要,贫道确实知道不少,全都可以告诉将军,但贫道也有一事相求。”
赵不凡笑了,咧嘴反问:“你又想让我放你回蓟州?”
公孙胜看赵不凡这语气,似乎也知道了结果,面露苦笑:“承蒙大人关照,梁山上的兄弟都已经安顿妥当,贫道也已经帮着安抚众兄弟的心,帮着宋头领说服他们今后好好为大人效力,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大人留着贫道在身边也没用,何不放贫道回蓟州安心修道呢?贫道保证终身不再踏入大宋半步!”
“什么叫终身不踏入大宋半步?”赵不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坚决地说道:“蓟州是幽云十六州之一,我志在必取,那里早晚是大宋的土地!”
“那贫道终身不离开二仙山,安心跟随罗真人隐居学道,赡养老母可好?”
“那你犯下的罪让谁来赎?”
“这……”
“你见多识广,今后就跟在我身边做幕僚,等你立功赎罪之后,是走是留由你自行决定,你也最好别动歪心思,我要杀你就在举手之间,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跑不掉!”说着,赵不凡突然盯着公孙胜的眼睛,趁着他毫无防备,默默运转九阴真经摄魂篇里的奇术,一放即收。
公孙胜的眼神有片刻的空洞,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旁边的宋江等人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清醒过来的公孙胜满脸惊惧。
“大人,你……”
赵不凡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刚才说得没错!”
公孙胜的脸色连续变幻,内心似乎也在挣扎。
过了许久,他长长一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大人,贫道愿意诚心效力十年,望大人十年后放贫道回山修道!”
“你诚心做事,我就绝不食言,我也早已秘密派人去接你的母亲!”赵不凡似笑非笑,但语气却是非常肯定。
公孙胜不再多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旁边的宋江和吴用都看得莫名其妙,他们并不知道刚才赵不凡对公孙胜做了什么,更不明白公孙胜为什么会在短短时间内态度大变,须知他早前可是一直都想着返回二仙山修道,心意非常坚决。
事实上刚才那是威慑,赵不凡对着公孙胜施展九阴真经里的上乘秘术,正是为了让公孙胜知道,他倚仗的那些奇功根本算不了什么,别说他公孙胜,即便是他师傅罗真人也没用,也就是说他别妄想依靠那些小手段能偷跑得掉。
公孙胜在权衡过后,这才决定用十年的光阴来赎罪。
旁边的宋江和吴用虽然迷惑不解,但眼看着公孙胜已经真心投诚,互相对视片刻,宋江黝黑的脸上也露出明显的忧虑,躬身问说:“赵大人,我等今后是否也作为幕僚效力十年?”
“你不是想做官吗?”赵不凡反问。
“这……”宋江略显尴尬,可眼下却不敢有半点不敬,更不敢表露半点恼怒,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说:“赵大人说笑了,小人也是一心为国,是想为大宋做点事!”
赵不凡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他心里怎么想,自顾地说道:“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迫于形势给了你赎罪的机会,既然已经是这样,那我就希望你今后好好为百姓做点实事,但我也明言,我就是不放心你和吴用,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但我给你用行动证明的机会,你和吴用过些天就启程去皇城司任职,我岳父朱伯材会设法安置你们。
宋清和孔明、孔亮也都跟着你们去,至于你们的家人,我已经秘密安置到京城,在没有我的命令前,他们不得离开京城半步,等你们立功赎罪,以行动得到我信任,那么才能改变这一切,这已经是足够宽容,若不是迫于大宋如今的内忧外患,我根本不会接受你们献降,皇上早已诛灭你们三族,这点你们应该很清楚!”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宋江哪里会听不懂,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喜色,也看不出沮丧,只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今后定然好好做事!”
“行了,各自回去休息吧!”赵不凡摆摆手,转身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对了,今后有两条大忌给我记清楚,一条是疏远你过往那些梁山兄弟。一条是不准再违法乱纪,若是发现你还有私报密信,暗中联络勾结的行为,那就是数罪并罚,到时候如果被夷灭了三族,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
此后不过几天,皇城司的高手就来接走了宋江和吴用五人,今后他们由朱伯材亲自管束,更随时处于皇城司探事的监视中,自然不可能再掀起风浪,也算是把宋江与梁山降将彻底隔离。
这样一来,可说是完成了平稳过渡,眼下不动宋江,那么有些忠诚于宋江的梁山降将就不会异动,只知道宋江去京城当官了,会觉得是好事,从而安心管好自己。
那么等日子久了,宋江与梁山降将之间自然就会慢慢疏远,再加上日日对梁山降将进行引导和约束,恩威并施,早晚会让他们在内心深处不愿再提起过去的匪寇身份。
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
此后赵不凡继续在东仙港住了半个月,眼看着时迁等谍报人员的秘密训练已经走上正轨,便悄悄传信给隐伏在沧州北部的何大野,让他派遣唐斌来东仙港,负责继续督促这支人马训练,而他自己则返回了盐山县的宣抚府。
经过几天的准备后,赵不凡叫上尚昆阳,准备秘密南下查探万盛山庄,因为那边似乎关系到童贯的很多秘密,所以他决定亲自查探,而且不打算让官方的人插手,所以只带上尚昆阳,希望利用丐帮的势力来查。
临行的前一天,赵不凡派人招来卢俊义等军中主要将领,准备安排好离开后的事务分管,没想刚刚在堂厅里坐下,门外却传来尖锐的高呼。
“圣旨到!!”
“圣旨?”刚刚坐下的赵不凡非常疑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怎么会来圣旨,眼下距离平定梁山已经过去好几个月,该封赏的都已经封赏,河北东路的大范围调动也全都完成,没理由又来圣旨。
虽说想不太明白,但圣旨还是要接的,赵不凡很快就站起身来,带着厅里的众多高层将官齐齐走出堂厅,来到院子里。
片刻后,众多禁卫班直蜂拥而进,迅速侍立在两侧,衣着华贵的梁师成缓步从当中走了进来。
“哎呀,赵不凡,你这宣抚府也不说好好修葺,真是寒碜,太寒碜了,怎么都走到院子里还到处都是泥,府里的下人都做什么去了,你看把咱家这鞋子弄得多脏!”
“梁总管?”赵不凡真是罕有地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是梁师成亲自来宣旨。
梁师成看他惊讶,老脸上露出笑容,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若是不认识的人,恐怕还以为这是个和善的老公公。
他与赵不凡彼此都很熟悉,自然没有太多客套,片刻的对望之后,他便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中书门下宣:知枢密事童贯兵败淮西,丧权辱国,朕已严加惩治,太师蔡京识人不明,所用八大都监无才无德,朕也略作惩戒,然两臣皆为国之肱骨,却仍有此等过错发生,可见朝臣监察之责乃重中之重,特宣中书舍人赵不凡回京,削去中书舍人之职,权知开封府,兼任御史中丞!河北东路宣抚府裁撤,驻军守备及其它任命维持现有不变,钦此!
随着梁师成宣读圣旨,埋着头的赵不凡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瞬间升起太多的想法。
河北东路的军队整编和部署刚刚完成就让我回京,难道是存心要拿掉我军权?
莫名其妙让我回京做开封府知府,还兼任有名无实的御史中丞,虽说地位上升,可实权下降,究竟什么意思?
难道朝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