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月从梁奶奶那出来时已经是五点半了。
看人家做了这一桌子的菜,她实在挺不好意思的。于是难却盛情地喝了一大碗汤,这会儿刚上出租车,又很想去厕所了……
但她怕沈星野等久了心焦,到了酒店就直接往包房去了。结果进门砰一声,彩枪喷出数十条泡沫彩带,直接冲着赵安月炸过来,吓得她差一点点就尿裤了了!
赵安月努力回想了一下,今天貌似也不是她的生日啊?
“安安,我们可终于等到沈总的喜糖了,不容易啊。”
“是啊,还以为今天是给咱销售部门自个儿庆功的。没想到沈总早就把场子订好了。全程都是他自己掏腰包,说——”
“哎呀,你还叫安安,应该叫赵经理了嘛。”
“胡说,明明应该叫沈夫人!”
赵安月看着桌子上那精美包装盒里的糖果,突然想起今早在公司外面不小心跟祁斯文的车相撞后,沈星野孩子气般丢出去的一块口香糖……
所以,这不是庆功宴。而是沈星野召集整个销售部门,当众补给自己一个‘答谢宴’?
他这算是正式公开了他们的婚姻?算是正式认可了自己是他的妻子么?
赵安月往餐桌一隅看过去,沈星野神色淡定地坐在那,墨镜也不摘。
单只手里把玩着一枚打火机,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身边空着的位置,好像十分明显地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在同事们雀跃的起哄中,赵安月被推上了那个位置。
茫然且跄踉着,差点一头栽在沈星野身上。而男人那仿佛装配了定位感应的大手,一把就将她捞在了怀里。
“实力假摔。”不冷不热的一句吐槽之后,沈星野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赵安月的脸红得像烧酒一样,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急急忙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等下起来给大家打一圈。”
沈星野的意思,是叫赵安月敬酒。
“我?”
“废话,难道你不是主角么?”
“可是……”
赵安月不会喝酒,属于一瓶啤酒就会醉的那种。作为销售,她可真是一点都不具备优良销售该具备的品质啊。
“我让你敬,又没让你喝。”
沈星野冷哼一声,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公道杯,“我替你。”
赵安月:“……”
其实赵安月心里很明白,沈星野的酒量也不是很好——以前谈生意合作的时候,他都是带着白珞娅去的。
哎,只怕自己在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能跟那个优秀的女人相提并论呢。
赵安月把车往回开的时候,沈星野在后座醉得像条狗。
“吴妈,帮个忙吧!”
赵安月实在拖不动男人沉重的身子,只能无奈求助吴妈。
这会儿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沈星野弄上楼。
赵安月刚想给他解开衬衫,就被吐了一身。
唉,今晚都是公司的人,全场没有一个比他职位高的,逞什么强呢?
赵安月理解不了这个男人的思路,只能起身去收拾。
“别走……”
身后的男人突然微弱开口,而与微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钳住自己手腕的力度——依然铿锵强硬。
“星野,我帮你擦下身子,换件衣服……”
“别走,珞娅……”
清楚地从沈星野口中听出那两个字,赵安月早已静如止水的心境微微波澜了一下。
也许,这偏就解释了为什么今晚他要故意喝醉的原因吧。
他强迫自己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去宣布,他娶了赵安月。
却无法强迫自己坦然地面对内心深处的白珞娅——
赵安月叹了口气,拿起床头的毛巾,一点点帮他擦净身上的污秽。
“如果我……一辈子都看不见了呢?”
身下的男人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还没等赵安月有所反应,就见沈星野整个人翻了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接踵而来的,是夸张而绝望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恸哭!
“我会不会永远失明……会不会永远也看不见……”
沈星野抱着赵安月羸弱的身子,十指发白的关节紧紧扣在她的肩膀里。
他的脸埋在赵安月的脖颈见,温热的泪水沿着她的锁骨肩线,汇如温热的溪流。
那一刻的赵安月,除了感同身受的心痛,无法向他传递出任何一种合适的安慰。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沈星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脆弱和恐惧。
出事到现在,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振作。
他把爱人的名字刻在里程碑上,用她的梦想造就最辉煌。
他只用一个多月就熟知了盲文,熟悉各种声控高科技的软件设备。他坚持自己摸索着在看不见的世界里,尽量去生活的像个正常人。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沈星野的眼疾是可以通过手术治愈的。甚至包括他自己,也是这样相信而淡定的。
可是又有谁真的知道,他的恐惧就像深海。表面波澜不惊的安宁之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哪里有旋涡。
“不会的星野,一定有办法治愈的。相信我,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
“你们都在骗我,其实……其实我心里早有准备。没有什么是一定可以的……如果我一辈子都看不到了……我是不是就……永远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心里微微一痛,赵安月的手轻抚过沈星野的短发。像抚摸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又轻又柔。直到男人的呼吸伴随着轻微的鼾声,一点一点的趋于均匀和平静。
她依依不舍地把沈星野放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盯着看了有一刻钟,才决定离开。
她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心上那些柔软而鲜嫩的血肉将会再一次被镀上盔甲。
他依然是那个人前强大而城府的沈星野,高冷,孤独,不带一点伤。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但赵安月没有一点困意。
这两天过去后,沈星野那双充血的眼睛稍微好了些。没用特殊的药,也没再去做过任何检查。
他自己没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也就压根不再过心了。
但赵安月总觉得那位年轻医生说出的话始终如心头一根刺,扎的她坐立难安。
这会儿她习惯地打开电脑,刷着搜索引擎里那些关键词。
无论怎么集中精力,她都无法弄明白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
然而就在这时候,手机里突然传进来一条>
【明天的调研作业忘了写。啊啊啊啊,求救济!】
是沈银河发过来了?
对了,明天周六,晚上要上课的。赵安月一拍脑袋,忘一干净!
眼前浮现出祁斯文那双温和的眼睛,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的嗔怪。
——不写作业的学生,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不由自主地寒噤了一下,赵安月犹犹豫豫地按着手机,最后回过去一条——
【我也忘了……】
刚发过去没十秒钟,沈银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我真忘了,这周工作太忙了。幸好你提醒我。”
看看时间,嗯,赵安月觉得如果通宵的话,还是有可能完成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忙。放心吧,我做了两份,已经送你邮箱里了。别担心,完全不是一个课题,祁教授不会发现滴!”
赵安月:“……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这种事……”
“当然是有事要求你帮忙啦。”沈银河倒是很坦诚,二话不说就丢了个大包袱出来。
“别这么客气啦。我还欠你顿饭没时间请呢,你找我帮忙就当扯平好了,不用专门……专门帮我做作业的……”
“这怎么行,一码归一码,你欠我的饭我可天天记着呢,别想赖掉。”沈银河的笑声清澈爽朗,让赵安月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困意这会儿更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明天再说,记得查邮箱哦!”
说完,男孩啪叽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喂?”
赵安月本来还想问沈银河一些事的——关于他的眼睛。
沈银河以前也得过严重的眼科疾病,半年多前手术后痊愈,现在康复的已经很好了。赵安月听说沈银河家里条件也是很不错的,那么,他背后的医生团队应该也十分权威才对。说不定,可以介绍给沈星野看看?
反正,只要有一线希望,赵安月都不会放弃。
不过这会儿天也太晚了,有话明天上课再说吧。赵安月想了想,决定关掉电脑。
结果刚一站起身,就看到沈星野像个雕塑一样立在门外。直勾勾地盯着她……身边的电脑。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大概只是凭声音追的。大多数时候都找不到真正的对焦。
但这个姿态着实还是把赵安月吓了一大跳的——
“星……星野你怎么起来了!”
赵安月倒吸一口冷气,赶紧上去扶他。
“你在跟谁打电话?”
“哦,一个同学。明天上课,他问问我课后作业的事……”
“你这个课要上多少节啊?”沈星野皱紧了眉头。很显然,一想到赵安月要跟祁斯文单独呆在一起,他心里就各种不舒服。
“没……没多久啦。这本来就是暑假期间多加出来的选修课,大概也就上到八月底吧。”
“明天我就叫人事科出台新的规章制度,在职员工不允许在外接兼职!”
赵安月:“……”
哎,也不知道这会儿的祁斯文有没有在打喷嚏。赵安月无奈地想。
“愣着干什么?还不睡觉?都几点了?”
沈星野身子刚出书房,突然又回头冲赵安月吼了一下。
“哦。”赵安月点了下头,跟着沈星野出门后,自然而然地往右边走廊尽头的拐角过去。然后被男人大手一伸,直接捉了回来——
“往哪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