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仇,陆景止的仇,一样一样,她都会找顾月白给讨回来的。
归烟想到刚刚夏家庭院中穿着华丽的宋姬,眼神冰冷。
如果说顾月白是从犯,那么宋姬才是真正的主谋和实施者。
夏家如今成了那个样子,里面最大的功劳就是她的,可笑她还敢去夏家,不怕夏大人索命吗?
想到腰上的那两个泥人,归烟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坚定起来。
她将布巾丢在屏风上,一把捞起桌子上的霜华,朝景一房间走去。
景一正在房间里面擦拭一把钢刀,刀刃雪白,十分锋利。
他在房间里还戴着黑铁面具,眼睛黑幽幽的。
察觉归烟进来,他也没有起身,手上动作不停,冷漠开口道:“有事?”
归烟站在门边,少女亭亭玉立,只是手中的那一把剑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杀气。
“我要一张面具。”归烟看着景一,眼睛一眨都不眨。
“呵~”景一一声轻嘲,看都没有看她,“你有什么资格用我的面具?”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
归烟眉头一皱,握着霜华的手有些紧了。
“你要面具干什么?”空气凝滞半晌,景一开口问归烟,视线也终于转到了她脸上。
少女肤色白皙,她有一双好看的杏眼,灵动有神,可是这一双眼中,此时却满是冷意。
归烟抿唇,颇有些不耐烦,“你拿给我便是,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要问的。”
“你若不愿意,我然后景四去找。”她语气有些僵硬,也不知道这么说对景一有没有用。
景一听她提起景四,眸色有些深,他放下手中的长刀,走到柜子旁。
打开门,拿出里面的包袱,然后将一个木头面具递给归烟。
归烟一愣,伸手接过,眼神有些深冷。
面前这个龇牙咧嘴的木头面具,和那次魔鬼城祈愿节人流中顾月白递给她的一模一样。
归烟垂眸,遮住了眼神里的情绪,外面的冷风吹到身上,归烟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冷。
“这个面具和你平时用的不太一样,随手买的?”她语气随意道,可垂下的眸子里却带着凉意。
景一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又坐到了桌边,拿起了那把长刀。
“东西拿到,就赶紧走吧,没事不要去打扰景四。”他语气沉沉,唯独在提到景四的时候,多了几分人气。
归烟眼睛微眯。
她转身离开,握着面具的手越发紧了。
手中的小怪物面具还在龇牙咧嘴地笑着,归烟余光扫到,嘴角缓缓翘起,扯出一个冷笑来。
她回到房间,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好了。
坐到桌前,把面具随意放在面前,归烟手上动作一动,霜华出鞘,寒光乍现。
看着那条干涸的血沟,想到那日王大壮脖子上极细的血线,她眼神深沉。
夜幕缓缓降临,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包裹其中,在这张网里面,有人躲在暗处窥视,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的刀剑就会向他们举起。
天色黑了个彻底,归烟将面具扣在脸上,拿着霜华出了房间。
临出大门口,她步子突然一顿。
离大门口不远的巨树下,有人身穿白衣,眉眼温润,风姿无双。
陆景止站在树下,他一身月白在这黑夜里仿佛是唯一的亮色。
他看着少女一身杏色缓缓走近,目光放到她脸上的木头面具上,眼神微微深了些。
归烟走到他面前站定,她垂眸正准备摘下面具,却有一只手速度比她更快。
陆景止修长的手里是那方面具,他仔细地端详着,语气淡淡,状似无意,“很喜欢。”
他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眼中的那一抹深色。
他还记得魔鬼城中顾月白和归烟在小巷中相见的那一幕,这样的面具。
那天顾月白送了她一个,也是顾月白亲手拿下的,到最后却被归烟一拳打成了碎片。
想到这里,陆景止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微微翘起了嘴角。
归烟视线凝在面具上,摇摇头,“没有很喜欢,碰巧而已。”
景一的事情他不知道跟陆景止说,而且她在害怕,怕如今说了陆景止也不会信。
景一景四不知道跟了她多少年,她一个半路招来的,还真是有点没有自信。
而且,说不定只是碰巧呢?如今她自己也是猜测,怎好胡乱攀扯,让他们几人离心。
说不定幕后者看着他们在心里暗笑呢。
“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陆景止手上拿着面具把玩着,语气淡淡。
就像这城外漆黑的夜,有些寒凉的风。
听得他发问,归烟嘴唇微抿,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她低头不去看陆景止,不想去看他脸上的神色,更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陆景止没有逼她,两个人一时间有些沉默,带着空气都冷寂了不少。
归烟垂下的眼睛里闪过纠结,最后还是沉静下来,冷寂地仿佛如今黑色的天空。
她不是一个善于大吐苦水的的人,一个人经受住的所有苦痛,不是所有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而且如今夏家的仇,夏清烟的仇,该是由她来报的,陆景止如今处境尴尬,又何必让他操心呢?
良久,陆景止缓缓叹出一口气,好像叹出了心中所有郁结。
他上前一步,修长的身子显得归烟越发娇小,她本算不得一个娇小的姑娘。
他看着她低着头默默地抗拒,看见她乌黑的发,和头顶的发旋。
傻姑娘不会盘发,一头黑亮的长发被她拿丝带绑住垂下,竟然衬得她有几分温柔。
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中,归烟只觉得一个阴影罩过来了,然后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身子一僵,陆景止明显察觉到,眸色又深了几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陆景止声音飘散在这黑夜里,温柔中泛着凉意,“那时杏花宴上我就说过,你若愿意为我所用,你的仇,我帮你报。”
归烟身子一颤,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发干。
“我记得,”她声音是强装出来的平静,“但是,陆景止,我忍不住了。”
“我受不了夏大人一家在地狱备受折磨,夏慕安下落未明,而宋姬这个贱人成了尊贵的太后,安享尊荣。”
“还有顾月白,他如今权倾天下,靠朝堂上那一套,现在根本没办法让他败下来。”
怀中归烟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情绪,陆景止眼神深沉,一只手在她脊骨上微微顺着。
想到最近楚国的密报,那些楚国朝堂上的血雨腥风,顾月白的杀伐果断,陆景止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来。
他低头看着眼前人,想到她和顾月白之间,顾月白未必比她好受。
顾月白少年受尽欺压,终有翻身的机会怎么可能不牢牢抓住,他选择名动楚国的宋姬,抛弃夏清烟。
而在即将大业将成的时候,想起了那个陪伴他护着他说好永远不背弃的那个女孩。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谁会在永远等着谁呢?更何况,她和他,早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终究是回不到原路的。
可是想到归烟那夜在小巷中的疯狂痛苦,陆景止眸色比这一方黑夜还要深沉。
“归烟,如果你现在有杀了顾月白的机会,你会动手吗?”
归烟一愣,缓缓闭上眼。
夏清烟对顾月白是下不了手的,若真想杀他,那夜的一遭,顾月白怕如今早就不在世上了。
“你杀不了顾月白,却也不愿意见他大权在握,飒飒威风,是吗?”
“是!”归烟声音坚定,她杀不了他,却也不愿意见他活得如此快活肆意。
还有宋姬,纵然成为太后不是她所愿,可她还是活着好好的,身边竟然还有罡生铁手的保护。
顾月白怕她死,她自己肯定也不想死。
可惜了,宋姬这个人,她一定会死的。
归烟眯起眼睛,眼中冷意森森。身上杀气四溢,
她这个人,报复心一向很重,即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心中做了决定,归烟从顾月白怀中退开来。
她看着他,眼中是一种冷意,可陆景止却又分明看见,她冷意之下,被掩藏的那份温柔。
“我心中有分寸,你莫要忧心。”她从他手中拿回面具,认真的看着他道。
陆景止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用,他闭目沉默地点头,鼻腔中发出了“嗯”字来。
归烟瞧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陆景止睁开眼睛,她背影消失在远处,一路,并未回头。
归烟戴上面具,飞快地攀上了越都的墙头,飞身纵跃下去。就像一只轻灵的鸟儿,身形轻快。
城楼上的士兵歪歪倒倒靠在城墙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没有人看见一个杏色的身影已经飞快往城内去了。
他们哪能料到,这向来平静的越都即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呢?
黑夜幽深,顾月白的王府坐落在朱雀大街上,归烟站在门前,看着高挂着的鎏金玉木牌匾,上面几个用金子雕出来的几个大字——摄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