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平稳，有力。
单凭这个心跳声，已经足以让艾欧判断出来其主人的体型在自己的五倍以上了。
他一时顿足不前，准备以不变应万变。无光暗室，他能依赖的也只有大气制御和耳朵了。
对方在自己之前就存在这里了，对无光环境的适应必然比自己更高，此刻主动权在对方手里。
而从他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开始，其频率一直没变动，要么是对方没发现自己，要么是早就发现自己了、在打什么主意。
考虑到这里极其安静，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下听觉的敏锐度会数倍提高，自己下来时的脚步声虽然轻微但是已经足够惊动对方了——除非对方是聋子。
再加上还有红外视觉、静电感知、气流感知等种种手段，还是当作已经被发现了来处理吧。
还有呼吸声……不对，呼吸声呢？
艾欧猛然发现了一个疑点。
没有呼吸声。黑暗中只有那有力的心跳在响起。
不需要呼吸的？还是屏气了？心跳频率一直没变，暂时可以排除屏气选项。
皮肤呼吸？还是泡在液体里的腮？
他尽力张开感知，但并没有触及到对方的正体，也没能触及到这片空间的边缘，唯一可知的就是这里相当宽敞，也相当空旷，最起码他还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心跳频率还是没变。
难道是没发现自己吗？
他试探地迈出一步。在这片极其安静的空间中，他放轻了些动作的脚步声仍是非常明显。
对方心跳频率依旧平稳。
一步。两步。三步。
艾欧步步进迫，但是对方一直没有动静。
随着脚步推进，逐渐有些东西出现在他感知范围里。
桌子。椅子。长方台子。从几厘米到一米多的各种型号刀具。各种型号的锯子。各种型号的斧头。试管。针筒。
林林总总，式样繁多，其中还有不少艾欧叫不上名字的器械。
解剖台？拘束台？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想想上方那数目繁多的骨骸，可能性似乎还不小。
不对，目前他所接触到的器械都是正常人体型的，使用者是正常人，被使用者也是正常人大小的，调到最大型号也并不适用于他在上面看到的哪怕最小体型的骨骸。
而那个发出心跳的大型生物更不可能是用这种相对来说脆弱的东西限制住了。
器械上有附着物。从干硬程度来判断，应该是风干的液体和固体蛋白质？看不到色泽，不过陈旧程度在一年以上了。
等等……？这是？新鲜的、粘稠液体——是血液么？
艾欧吸了吸鼻子，鼻端传来的是过滤嘴奇怪的气味。虽然不难闻，但是空气的味道已经被过滤掉了，没办法用来辅助判定。
继续往前走，越过数具空置的拘束器，还是没有接触到那个心跳的来源。好消息是似乎越来越近了，他的方向没错，对方就在前方。
他本来是想着找一下伯爵大人隐藏在背地里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作为把柄敲诈一笔的。
毕竟伯爵大人一心藏匿又不怕死就是不肯说的话艾欧也不可能拎走对方严刑逼供，他可没那闲工夫，时间紧且任务重，要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拿点黑料胁迫一下这种狗大户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要是能找到传闻中的秘传处理手法那就更好了，随便拿出去卖都能赚一大笔，他的刀也就有着落了，今后一段时间估计都不需要担心缺钱的问题了。
看上面那些骨骸，艾欧还以为地下部分应该就是处理场所了，下来搜索一趟的话不管莉莉希解读有没有收获都有个结果。
毕竟艺高人胆大。
可是现在的事态发展似乎有些失控了。那些器械根本就不是用于霍夫鱼的。
合理联想，如果德拉斯家族所谓的秘药是这样做出来的话，那这种方法还是毁掉一了百了吧。
似乎是到边缘了。前面没再出现这样的器械，大片大片的空地，而心跳来源还没出现。
再往前走了一段，心跳声几乎充斥了他的整个耳朵，大概是除此之外别无余声的缘故，耳畔的心跳声响如雷鸣。
新的东西出现了。
一排排死状很不安详的人类尸体。干枯到毫无水分的。肿胀到膨大几倍的。皮肤尚有余温的。
男女都有。
在旁边稍远，堆着的是死状各异的畸形婴孩尸体。多肢体的少肢体的。从没有五官到多出大量五官的。各式扭曲几何体体型的。
艾欧深呼吸一口气，过滤嘴的奇怪气味稍稍平息了一下他的情绪。
又前进数步，心跳声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他感知里了。
他走近了些，直到将对方全部纳入了感知范围里，免得局部印象导致判断不准。
这果然是一个大型生物。不，应该说是一个巨型生物？它的肢体并不完整，整体上应当是是相当虚弱的状态，所以一开始艾欧才误判了这心跳。
从它身上的那些痕迹来看，跟先前的尸体应该是有关联的。按照艾欧微薄的医学知识来看，是极其严重的排异反应；联系到那些古怪的婴孩尸体，发生了什么并不难想象。
之所以艾欧没听到呼吸声，是因为这只巨型生物并不呼吸——或者说，不主动呼吸。有数根不知名材料的粗大管子贯穿了它的身体，里面流淌着的，应该就是营养物质。
总体上近似人形，但类人形的上半身并不完整，用于思考的器官已然消失不见，空荡荡得略显可怖，肢体也残缺不少；下半身同样缺少部件，不过大体上能看出来是一条巨型的鱼尾。
没错，这是一条巨型的人鱼。
被一套简陋的维生装置吊着肌体活力、既非活着亦非死去、作为实验原材料源的巨型人鱼。
艾欧绕着它，转了一圈。
两圈。
三圈。
再三确认过自己的心理再没有受到干扰之后，重新审视了数遍自己的决定，艾欧平静地跳上了粗大的软管之上。
随后，他看着眼前在空气里勃勃跳动的巨大心脏，缓缓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