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被冰霜包裹过,又也许是下手的人经验丰富,这具尸体浑身都十分的光滑且干净,肌肉组织没有遭到任何的破坏,手法利落的令人毛骨悚然。
脑子里似乎已经想象出某人一丝不苟地将剥皮当做处理艺术品的画面,傅潋潋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也差的太远了……”和她比起来,芮老爷的尸体简直就是惨遭十级蹂躏。
芮茗雪同样吓得脸色发青:“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又不愿意看这恶心的尸体……便扔了张符纸了事,谁知道这里头还有其他的问题?”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傅潋潋扶着额头,再一次对这位不靠谱的大小姐表示深深的无语。
“洛仙子去哪了?”
“洛师叔朝着姨娘所指的方向去追杭道友和那只妖兽了。”芮茗雪的心都在周月娘身上,含含糊糊地解释了一句就要扶着周月娘回房休息。
真看不出来,其实她本质还是个挺孝顺的姑娘。
但是这个孝顺的姑娘此时眼里只有她受了惊吓的姨娘,她丢下了傅潋潋和傅云楼两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云楼,你能通过这院子里的水汽变化感应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傅潋潋扶额,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能。”傅云楼回答的很干脆。
他又不是神仙。
“好吧……”
那他们岂不是落入了无事可做的尴尬境地?
就在傅潋潋抓耳挠腮,在脑内努力拼凑着已知线索的时候,傅云楼却主动走到了那具尸体跟前,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这可是稀罕事,要知道他这一路上几乎对所有事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要傅潋潋戳一戳才愿意动一动。
“或许有一件事你会愿意听。”傅云楼斜眼看她,神情莫测。
傅潋潋狗腿地一溜烟蹿到他跟前,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伸出一根傅潋潋亲手雕琢出来的手指,施舍般隔空点了点地上的尸体:“这具身体里的血液,半个时辰前还是热的。”
说完,傅云楼嘴角轻轻扯出一个堪称“幸灾乐祸”的细小笑容来。
“什么???”傅潋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过味的时候,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躺在这里的人半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她根本不是黄香儿!
“那她她她她——”傅潋潋被吓的浑身发毛,明明是大白天,还是有一股被毒蛇盯住的寒意从心头涌起。她迅速躲到了傅云楼身后,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袖子,才带来一丝安全感。
“方才我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可是对方的动作非常快。”傅云楼看起来似乎面无表情,但是傅潋潋靠得近了,还是能感受到他略微不爽的情绪。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前,这个院子里散逸出了一丝十分接近妖兽的气息,却又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傅潋潋几乎想掐着他的脖子对他吼:“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云楼垂眼看着这个几乎要暴跳如雷的矮子,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愉悦,“翠微斋的事,与我何干?”
傅潋潋顿时泄了气,不想再和这个非人类讲道理了:“虽然这里是翠微斋的地盘,但也关乎到蔺翁刘叔他们的安危呀……”云楼的不配合,让她觉得十分无助,还伴随着一阵难以忽视的内疚感。当时如果能及时发现,是不是……地上的这个姑娘就不用死了?
傅云楼看着矮子的表情慢慢变得沮丧,心里的那点愉悦消失无踪。
“走。”他拎起了傅潋潋的手臂,不由分说将她朝外拖去。“这四周应该会留下些线索。”
他拖着傅潋潋左拐右拐,很快就绕到了那个院子的外墙根处。
“你对芮府为什么这么熟悉?”傅潋潋满脸惊奇。
“我在这呆过一段时间。”
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自己的事情,这是头一回。
傅潋潋这才想起五年前,他的原身曾经被芮家小胖子顺手牵羊拿走过。那几天的芮府,一度传出过闹鬼的传闻。傅潋潋也曾追问过他,这货却总是避而不谈,显然在他心中,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现在却等于是他亲口承认了这段过往。
小傅姑娘心细如发,瞬间明白对方这是可能,大概,也许在……变着法子讨好自己?
“……好吧,看在你和芮府还有翠微斋都不对付的份上,我现在先不追究,等事情解决了再和你算账。”傅潋潋小声道。
傅云楼毫无反应。
二人走到墙根下方,傅潋潋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之前在院内被尸体的腥臭所覆盖,只有走出那个院落才能闻见。
“那丝气息就是在这消失的。”傅云楼说。
二人便在四周翻找起来。
没过一会儿,傅潋潋就在一蓬野草的根部发现了几撮灰烬。她伸手捻了捻,又扒拉了几下,从里头扒拉出一片惨白的碎骨来。
“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傅潋潋对自己的手指释放了好几个洁净术。
这时,傅云楼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布袋子,看着形状很像一个修士储物用的乾坤袋。闻心楼内有关于袖内乾坤的法术传承,所以傅潋潋并不需要这些。她倒是在其余三人那里都见过类似的东西,想必这是鸿源界很常见的物品。
傅潋潋拿过来看了看,试探性地拉了拉袋子口。通常来说修士的乾坤袋属于私人物品,都会在袋口设下禁制,想要破解开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然而这只黑乎乎的袋子,却被她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这乾坤袋的主人应该已经不在了。”
傅潋潋心里默念了两遍死者为大,莫要责怪。手里将乾坤袋中的物品如数倒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提供点有用的信息,好让她知道这个袋子的主人是谁。
乾坤袋很大,袋子里有一笔为数不小的灵石,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傅潋潋看的眼睛发直,下意识地就将灵石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收完才发现有些不妥。
“呃……如果是正道的修士惨遭毒手,那大不了到时候再还嘛。”傅潋潋小声嘀咕,又将袋子里倒出来的符箓,衣物等物件一样一样摆放整齐。
这显然是个女修的储物袋,里面放了许多裙装与首饰,瞧着款式与临溪镇一带不大相同,应当是个外地的女修。
收拾到其中一件衣物的时候,傅潋潋顿住了。
“云楼,这件衣服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傅云楼瞥了她一眼,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一个答案来:“半月前东水州,酉时,杭霄凌手里拿着。”
甚至精确到了时辰,让傅潋潋忍不住怀疑这人体内是不是个成了精的摄像头,怎么连这么无聊的事都能记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这件绛色衣衫的角落,确确实实绣着一个泛光的“情”字。
“那么说死者是另一位断情阁的女修士?”她将这件断情阁的弟子服抖开,确认这是一件女子的服饰。
傅云楼不置可否,“这件和那件的折叠方法如出一辙。”
“呃……断情阁难道有门派通用的衣物折叠手法?”
傅潋潋自己都无法被这牵强的理由说服。但她仍然心存侥幸,不愿意怀疑出门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居然心怀叵测。
一旁傅云楼射过来的视线和他的眼瞳一样冰冰凉凉,让傅潋潋一个激灵,连忙甩甩脑袋摆正了心态。
她清理干净自己的私心,继续口齿清晰地分析到:“假设,当时在杭霄凌乾坤袋里的正是这件女式弟子服,所以他并没有穿在身上,而是保持着叠好的样子拿在手里。只要能露出断情阁的‘情’字,一般人就必然不会再有所怀疑。”
“所以,那天挂在杭霄凌身上的储物袋,极有可能就是我手里这个。而这个储物袋真正的主人却是一名断情阁的女修,既然她早就应该不在了,那这些骨头渣子也就不是她的……”
傅潋潋还不知道自己在无限的接近真相。
“杭霄凌说谎了,他并不是断情阁的修士,那他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们?这些骨头碎片不会就是他吧?”
可惜古代没有dna技术,无法给傅潋潋的疑问一个确切的答案。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傅潋潋觉得自己都快脱发了。她干脆半靠在了傅云楼身上,妄图通过对方散发的丝丝凉意来给自己飞速运转的大脑降温。
她不断地喃喃自语,尝试写梳理事情的脉络。
“杭霄凌伪造身份接近我们,还用同样的伎俩骗了洛之秋……接着芮府出事,连着死了三个人,甚至有一个是我们留在芮府的这段时间内被杀害的。第一具尸体的位置被新的尸体所替代,而从手法上看却又不像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云楼,她,还有翠微斋两位道友出了那个院门后就一直呆在一块儿,基本可以洗脱嫌疑。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曾经单独留在院子里的杭霄凌,实在让人不得不想多。
“可是周月娘说,她亲眼看见杭霄凌与妖怪打斗,说明杭霄凌不一定是凶手。”
好不容易理清的线索到这又互相矛盾了起来。
“我要是你,我就先弄明白第一个人是怎么死的。”傅云楼极少在这种“人类的恩怨情仇”上发表意见,但是今天他做了点亏心事,少不得要表现表现自己,补偿一下之前的过失。
傅潋潋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接着推理:“是啊,黄香儿为什么会死呢?她长得又不漂亮……说起来,我虽然未曾见过芮老爷,但是看他那膘肥体壮的样子,也一定称不上好看吧。”
所以可以认定芮府最开始发生的命案,只是两起欲盖弥彰的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