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畔,一个不高的小坡之上。
王莽的面部表情精彩至极,完全没注意到那个传话的小丫鬟何时离开了这里。
王鑫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痛快,又有些自伤。上元节,自己当初也是如他一般吧……现在换了人,自己站在他的对立面,心中真的很痛快。
同时也在庆幸,幸好刚才自己没有为难那赵海,不然谁知道会不会他又从哪个出其不意的角度,一耳光就扇了过来。
“不过是一句诗词而已,一句写得好,有什么可稀奇的?”
王莽此话并不假,一首诗里有一两句佳句确实是寻常事,没什么好值得夸赞的,但说出口来,只能让人觉得此人没有一星半点的涵养风度。
这就是我们的今科榜眼?
王伦在一旁做了那么久的隐形人后,此时终于开口了:“晴儿小姐的诗,仅凭这一句,就已经可以留传后世了,只是可惜,未能窥得全豹,有些遗憾。”
这一番话说得不仅时机恰到好处,而且漂亮至极,没有贬低赵晴,同时又给了自家族中兄弟一个可以下来的台阶。
但是夏喆在一旁开口:“状元郎不必唏嘘,在下对此诗见猎心喜,已经吩咐家中健仆去抄一份来,应是不多时就会送来,我等且稍待片刻,佳作佐美景,人生乐事哉。”
苏略和李新一样,是得了长辈提点的,虽不知具体是什么缘由,但还是莫要招惹这兄弟俩为妙,于是在一旁悄悄拉了拉夏喆衣袖:“止戈!”
夏喆回头,压低了声音:“不妨事,这二人才德如何当得状元榜眼?跟余家兄弟相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了,他可不是那赵咫尺,小弟不会自取其辱的,武略放心。”
不多一会儿,果真有一个仆从快步跑来,手中拿着好几张笺纸。
夏喆接过笺纸后便分发给了众人,接着便有人念了出来,声音清朗,抑扬顿挫,甚是好听。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
“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
“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
“举头……闻——鹊——喜——”
一诗念罢,众人面部表情是精彩纷呈,李新这里这群书生才子都是赞叹惊讶之色,在场所有女子都有些心襟摇曳,但王伦王莽就觉得很一般了。
“早就说了,第一句写得好,不代表后面写得就好,晴儿小姐确实有些才情,将女儿家心事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也正如我所说,终归小家子气了些……”
话音未落之时,周围就已经零星笑了起来,彻底说完之后,李新那里的那一片人早就笑作一团了。
这等行为让王莽格外恼怒,这算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王伦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他虽然心思深沉一些,但此时看来,已经不是族弟一人的事情了,对面显然是把自己这一群人当做了攻击的对象。
“不知各位因何发笑?”
李新开口解释道:“诸位多是从各州府赶来京城参加春闱的学子,因此对此事并不知情,赵微赵咫尺此人,可是号称长安第一才子……”
“这些早有耳闻。”
接着李新就将赵微曾经做的那几首诗词都念了出来,不过隐去了有关王鑫等人得桥段。
“……其中有几首,各位想必觉得很是突兀,因为那是他模仿女子的心思与口吻所做,与他原本诗作的风格大相径庭,原因无他,只是他在哄他妹妹开心,因此会署上他妹妹的名字,这件事情,长安城里的读书人,基本都是知道的了。”
这下王伦顿时就明白了:“是以这首谒金门,实际乃是赵微的作品。”
“虽未得他证实,但八九不离十了。”
这时王莽总算反应了过来,平心而论,此词动静相宜,描写格外细腻,若说是女子作品,都不会疑心什么,是个佳作,但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实际也就是头一句。
若是男子的作品,那就是难能可贵了。这份作词的功力,在场怕是没人敢说能写出一份水平相当的出来。
可自己之前都已经将话说出去了……
王莽心思如电,眉头紧皱,自己好像连续被人扇了好几记耳光,面皮有些发烫。
王鑫和夏喆都还想接着奚落几句,都被李新给悄悄制止住了:“忘了上元夜的事情了?”
两人一僵,终于是嗫喏了两下嘴唇后,转了话题。
而王莽此时就在对面,他看见对面那几人虽是窃窃私语,但实际上眼神总是瞥向自己,心中更加不痛快。他少年心性,此时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越挫反而越勇,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将丢掉的颜面扳回一二。
李新见如今气氛总算正常了些,而且对面这一干人也都不说话了,于是第三次开始提起让非非姑娘演奏一曲的建议,真是好事多磨啊……希望非非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非非在众人谈起那首诗词时,就已经拉着风筝线站在一旁旁听了,此时听了提议,心知李新其实就是在帮自己,虽然并不是非常契合心意,但聊胜于无。就没有扭捏抗拒些什么,在赶紧的朝李新点了点头之后,大大方方的取了一件小小圆圆的东西出来,只比她那双小手略大一些。
“这是何物?”
此时乐器多以箫、笛、笙、琵琶、筝为主,是以边上有不少人不识得此物,非非微微一笑:“这是陶笛,用陶土烧制而成,因此得名。”
非非见众人不再追问什么,轻提裙摆微微一福之后,便轻轻的吹了几下试了试音色。
王莽此时终于找到了机会,在一旁出言讥讽奚落。
“如此沉闷的声音,居然也能称之为‘笛’吗,而且从外形观之,竟是不需要掌握气息吐纳的法子,如此简单的乐器,堂堂行首拿来演奏,也不怕被人笑掉了牙去?”
一句话说出后,王莽觉得痛快至极,既打了对面人的耳光,也出了昨日此人拒绝自己的一口恶气。
而非非也有些惊愕的放下了手中陶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王莽说得没错。
笛子这东西,对气息的掌控太过讲究,若非长时间浸淫,很难有所成就,是以会这个的文人才子当真极少。陶笛则不然,发声极为简单,只要琢磨好指法就可以了。
王莽见一句话让非非有些退缩,心下更是得意:“知序兄浸淫此道多年……”
王伦听到这话就感觉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