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内,夏令仪脑门肿得老高,左手捂着肿起的额头,右手攥着汗巾子,嘴角冷冷一勾。
“冲喜,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冲喜,要真这么管用哪全天下的大夫都死光不就得了?那也就没有什么疾病,大家一起长命百岁算了。”
弗陵抿抿唇,“您当初要不折腾他也就没事了。”
明明宋襄瑜好端端地在床上躺着,偏生夏令仪要把他拽下来拜堂成亲,这下可倒把人给弄醒了。
“你这是要把事情都怪罪到我身上?”
弗陵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怪我,都怪我拖后腿了,要是我跑快一点就不会出事了。”
夏令仪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那位看了又看:“要怪得怪他,手无缚鸡之力跟人去比武招亲做什么?现在不过摔了一跤,这好巧不巧的还把人给摔醒了,怎不把他直接撞死才好?”
弗陵忍俊不禁笑了笑,“撞死您就成寡妇了,以后要走更不可能,其实当初不管发生什么,您根本就不该回来的。”
“早知道就和公鸡安安稳稳拜堂成了,不把他抱起就不会闹这些屁事。”夏令仪扯着身上这身繁复的嫁衣,心底又怨又恨。
弗陵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冲喜不成功,会一辈子遭婆家白眼。”
夏令仪凤眸微微一挑,冷笑迭起,不说不语,却足够渗人。
洗净铅华后,她又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
弗陵头皮发麻,这是丧服,看来她已经做好了当一个寡妇。
“我夏令仪难道还怕别人白眼?”夏令仪这样说着,便走到喜床,双手环起放在胸前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
“阿杳,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跟这个人一辈子躺在同一条床上。”
弗陵也走到床头上,将姑爷脸上的红盖头撩起,指尖落在他颈侧,发现这人脉息犹存。
“难怪您不愿意嫁?这么丑,干脆和离算了。”
病床上的男子身子瘦削得厉害,面色苍白如纸,一副病入膏肓的孱弱模样,过去便曾听说这家伙是个病秧子,看来传言所言非虚。
夏令仪:“……”
总算说了句好听话,但你撩我夫君盖头算怎么回事?
夏令仪赶紧将盖头给人盖好,拉着弗陵在床前木踏上坐下。
“看来他也没几天好日子活的了,做寡妇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说这个将死之人。”
夏令仪不知为何,唇舌微噎,转头问起弗陵,“你身上的伤怎么样?跑掉的那些天都去哪里了?”
弗陵将手按到了左边了肩上,不自觉蹙了蹙额,“遇到个人,救了我。”
夏令仪惊愕连连,像倒豆子一样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出疑问的话。
“男的女的,长得好看不好看?你们不会两天都在一起吧?穿什么衣服,是什么身份?看你脸色,是男人对吧?那天你骑回家的那匹马也是他的对不对?”
夏令仪目光揶揄,打趣地撞了撞她的手臂。
“......”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起身要走。
夏令仪见她始终不出声,面对自己的询问也眼神闪烁其词,现下竟然还敢蹿逃,“别走啊,害羞了是不是?”
弗陵走到外边值夜的床上,取出被褥在其上铺好。
“早点睡吧,您明天还要敬茶。”
“你只铺自己的,我睡哪?”
“跟姑爷睡,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
夏令仪:“……”
······
夏令仪是半梦半醒模模糊糊的情况下,被人给拍醒过来的,晕晕乎乎之际地将人的手给拍开,但瞧见头顶的红帐,恍然忆起自己如今已是嫁做人妇。
“敬茶了,小姐,您也快醒醒,今天咱还要进宫去跟答谢太后。”
宋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是先帝的长公主,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跟太后关系甚笃。
这次夏令仪的逃婚,本来两家已是彻底地拉破了脸皮。
但太后从旁作梗,硬是将两家这根绳给系在了一起,其中少不得有几分互相牵制的意味。
弗陵站在床前,将幔帐掀开,见她可算是醒了后,便去取水来服侍她洗漱。
夏令仪推开被子,睁眼瞧了瞧边上的人。
“我竟然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了?”
她低声嘀咕着,一只手放在眼睛上揉了又揉,倏然间拔身而起,像是看到了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面如死灰,将被子往自己身上紧紧地拽了又拽。
“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襄瑜抵着唇角,咳嗽声渐起。
弗陵去取热水来给她洗刷,忽听夏令仪的尖叫,忙回到喜床边,错愕地瞧着眼下这一幕。
外院守了一整晚的都闻声而入,喜娘、嬷嬷还有伺候在外的婢女跟早有所料似的。
甫一进门,哭丧声渐起。
“小公爷,您年纪轻轻就走了,您好惨啊......”
“小公爷,您带我走吧,您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夏令仪嘴角抽搐了一阵,想笑又不敢笑,但看那喜床上的男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唉,你这些下人对你还不错吗?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给你殉葬。”
弗陵忍俊不禁,“姑爷早上好。”
宋襄瑜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姑爷,红帐,嫁衣,夏令仪。
一时间也大抵猜测得出发生了什么。
但他气不过,这女人,当初在比武场上便使了阴险伎俩将自己挑于马下,如今还要强行嫁给自己。
可惜嫁了人还不安分,一整夜都跟自己抢被子也就算了,还敢来嘲笑他。
弗陵眼见一个小婢女从地上爬了起来,要往外头跑去,嘴里不断地喊着叫着“小公爷死了,小公爷死了”。
夏令仪皱眉,“吵吵够了没有?你家小公爷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弗陵几步上前,将手上的水盆扣在了她脑门上。
小婢女眼前一黑,竟是瞧不着北,直接以头触地,倒地不起。
“这位姐姐,慌里慌张做什么?连路都走不好了。”弗陵微笑着将人给扶了起来,将水盆收回。
紫菱哆嗦着抱着**的自己,颤抖地坐了起来,更为忌惮弗陵的触碰。
“姑爷还没死了,你这大惊小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咒姑爷死。”弗陵微微笑着。
紫菱眼眶蓄着泪水,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令仪也从床上,挤开宋襄瑜下来,走到弗陵身后,“这是怎么了?”
“她咒姑爷死,也不是要去给谁通风报信。”弗陵将水盆拿了起来,要再去打水。
“还能用谁?”夏令仪转身回了床边,瞧着那身形孱弱的丈夫,哼了一句,“洗个脸,跟我去敬茶。”
那态度,口吻,还真敲不出到底谁是丈夫。
宋襄瑜脸色郁沉得可怕,“到底谁是丈夫?”
这话可好笑了,夏令仪忍不住坐到了绣凳上,大刀阔斧,全然没有半分的女子仪态,捧腹大笑。
“你是我冲喜才把命救回来的,所以,以后说话别冲我这么大声嚷嚷,否则,当天在比武场上,你可是看到我厉害的。”
宋襄瑜面色微沉,眼底下的神色瞬间一敛。
当天他不过是去瞧了个热闹,亲眼瞧着这男人婆是如何将好几个高头大耳的家伙给摔下台的,对她那一番拳脚功夫还曾拍手陈赞过。
但欣赏和想娶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像他这种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又怎么会看上这种蛮不讲理的将门虎女?
可却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给弄到了场上去,还闹出了后来那么多的事。
可要让自己和她安安分分过日子,根本就是个笑话。
休妻,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