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已经无处可躲藏,前面的阴魂都已全部进入了该去的轮回道,就剩下她一个。她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上前,黑无常怒目圆瞪,面目狰狞,仿佛苏玲再不走上前去就废了她。
白无常笑脸颜开瞧猴似的看着她。黑白无常自当差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不想死的阴魂。
看着黑白无常并无太多恶意,苏玲也不再那么胆怯,她壮着胆小心翼翼的凑到白无常的面前:“白大哥,我不想喝孟婆汤,能不能通融一下。”
黑无常暴跳如雷,黑着一张鬼脸,高声吼道:“不行。”
苏玲吓了一大跳,躲到了白无常的背后。
白无常开心的狂笑起来,心想,这女人还真傻,来到阴曹地府哪容得你讨价还价。
黑无常走了过来,甩开手里的锁链,准备套在苏玲的脖子上。苏玲左右躲闪上蹿下跳,嘴里直喊:“黑大哥饶命啊、饶命啊!”
白无常更加狂笑不已:“好玩,太好玩了,怎么会有如此蠢的女人。”
黑无常气得双手一扬,锁链终于不偏不倚落进了苏玲的脖子上。苏玲一个踉跄,跌倒地上。
黑无常走上前,一把抓住锁链想把苏玲从地上拖起来,嘴里恶狠狠骂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泼耍赖。”
苏玲使出全身力气赖在地上不起来,但最终还是敌不过黑无常的神力,被拖到三生石前。三生石瞬间射出一道白光,投照在苏玲身上,原本写着早登彼岸的四个大字立时也不见了,浮现出来的是苏玲的名字,以及她所有的生前往事。
黑无常把她按到前面,凶巴巴地说:“好好的看看,否则没机会了。”
苏玲挣脱不了,只能盯着上面的字,一行行的往下看去。
这三生石上记载的可真详细,从出生开始,一件一件的生活琐事都有详细的记载,一岁二岁···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结婚、生子,做过什么好事,坏事,行善或者行恶,点点滴滴,记得详详细细。苏玲一行一行的再往下看,突然觉得不对,这上面怎么还有四十岁,五十岁,一直到八十几岁的。
苏玲瞪大眼睛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没错啊,确实是一直到八十几岁都有记载,里面还详细写了自己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呢。
苏玲转过头,满脸疑惑的看着黑无常,怯生生的指了指上面的文字说:“这上面写着我能活到八十九岁。”
黑无常根本不信,但他还是把身子凑上前去仔细观看。他这仔细一看,也傻了:“怎么回事,难道搞错了。”黑无常愣了愣神,睁大眼睛又看了一遍。
黑无常回过头,跟白无常使了个过来的眼色,白无常跑了过去,两个脑袋凑到一起,详详细细的又看了看三生石上的文字。
完了,真抓错了,黑白无常互望着对方,用眼神交流着:“抓错了,怎么办?”
苏玲心一凉,完蛋了,真把我抓错了。她“哇”一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喊:“我明明可以活到八十九岁,你们却把我抓来,怎么办啊,你们说怎么办?”
黑白无常这下也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自办差以来可从未犯过如此之大的错误。眼睛再往孟婆亭看去,孟婆似乎也已经收拾好汤碗准备离开,她那里的孟婆汤并没有苏玲的份额。
黑白无常六神无主,苏玲哭天抹地的模样让他们束手无策。正慌神时,又见崔判官摇晃着身子远远走了过来。这崔判官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事若是被他抓到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无常慌张道:“不好,这事如给崔判官知道,我们俩可要吃不完兜着走。”
黑无常一咬牙,一把拽过苏玲,扭头就走。白无常连忙紧跟着他们,也快步的离开。
崔判官大摇大摆的走着,拐了个弯进入一条小路,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里黑白无常和苏玲的异常举动。
黑白无常拉着苏玲,一溜烟躲进了白无常的家。刚进家门,白无常的老婆笑吟吟的迎上前,道:“二位今天辛苦了。”
黑白无常本就是结拜兄弟,黑无常没有娶妻,没出公差时常待在白无常家里,跟白无常老婆与叔嫂相称。
白无常一屁股坐到厅内的椅子上,垂头丧气的答道:“别提了,今天撞了邪,抓了个不该死的回来。”他顺手指了指苏玲给老婆看。
黑无常亦是阴沉着脸,也气呼呼坐到椅子上,瞪着一双怒眼直视苏玲,恨不得一掌把她拍没了,省去立在眼前碍眼。
苏玲无辜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这里终究是阴曹地府不比阳间,黑白无常此刻如凶神恶煞般的把气都往她身上撒,自己还是老实点,静观其变。
白无常娘子也吃了一惊,坐到白无常的对面,问她老公:“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今天出公差去抓一群出了车祸的阴魂,也不知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自己送上门。”白无常愤愤然道。
“那怎么办,再送回去吗?”白无常娘子问。
“说的轻巧,身子早都烧成灰了,还怎么送回去。”黑无常气急败坏道。
苏玲一听这话,傻眼了,什么叫做身子早已烧成灰,‘谁烧的,欧建平?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黑白无常和白无常老婆转过脸看着她,像是读懂她的心思似的,默默点了点头。
苏玲一下子整个人懵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如今剩下的只是魂魄,即使能还阳,也回不了原来的身体了。
黑白无常和白无常老婆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当中。
“哇”苏玲终于控制不住悲痛,炸雷般的哭声打破了这屋子里的寂静。三人无奈的叹了叹气,无所适从。
苏玲止不住内心的悲痛,竟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起来。
黑无常在一旁急的跺着双脚,在厅内直转圈。如果这哭声引来执勤的牛头马面或是崔判官,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大跨一步冲到苏玲跟前,挥动双手,大吼一声:“你再哭,再哭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永不托生。”
他的这一声吼,果真起了作用。苏玲止住了哭声,抽啜着身子,怔怔的看着他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黑无常无奈的跟白无常摆摆手,回过头跟白无常老婆说道:“我们出去转转,你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白无常老婆知道他们这是出去探听情况,点了点头,说:“行,把她交给我。”
黑白无常佛袖而去,留下苏玲和白无常老婆无言相对。最终,还是白无常老婆先打破沉默,说:“你也别怪他们了,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撞进这鬼门关的。他们出去探探风声,等他们回来再说,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千万别乱跑,如果让牛头马面给逮住了,真会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苏玲连忙点点头,应了声好。
白无常老婆不再搭理苏玲,一溜烟往里屋去了。苏玲无可奈何,也只能干等着急而无计可施。
阴曹地府没有白昼之分,天总是灰蒙蒙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白无常偶有回来,苏玲找他们打听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总是被搪塞说:快了、快了。
地府也有地府的条文,并不是所有的阴魂都能进入阴曹地府,有些冤死的孤魂野鬼就只能永世在阴阳两界漫无目的的飘着,即入不了冥界也托不了胎。也许,苏玲最终也有可能成为这样的冤魂。
又过了段日子,苏玲和白无常老婆也混熟了,偶尔会偷偷地跟着她到城隍庙去转转,城隍庙里有供奉黑白无常像,也有白无常老婆像。
庙里常有民众来上香朝拜,每次苏玲来到庙里,心情总感觉特别的舒畅,庙里弥漫绕梁的香火味道常令她神清气爽,案台上的供品她也会吃些,虽然吃起来的味道没有在阳间的味觉好。慢慢的,苏玲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再轻飘飘的,也敢到外面去逛逛。
来到阴曹地府后,苏玲慢慢了解了,其实阴曹地府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阴森可怕。除了终日灰蒙蒙的天没有阳光外,阴魂们的生活还是很有规律的。生前乐善好施的阴魂都能行动自由的地府里行走,只是喝了孟婆汤后没了前世的记忆,就只能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等待着时机转入下一世的轮回。生前凶残恶毒的阴魂就没什么好的待遇了,夜叉们会根据这些恶鬼们生前行恶的等级来划分他们所要承受的惩罚程度和关押的层数。
地府有十八层牢狱,每一层羁押的恶鬼都不一样,刑罚也不一样。上刀山,下油锅,挖心挖眼割舌头,断筋剔骨沸汤浇手···,各种刑罚应有尽有。
刚刚开始,苏玲听到这些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总是忍不住心惊肉跳、惊魂未定,后来时间久了,才慢慢习惯了这种恐怖的惨叫声和诡异的气氛。
后来她还阳回到阳间,看到那些为非作歹的凶残恶徒时,她就想,真该把这些恶徒送到地狱去,让他们体会体会死后在阴曹地府里,应承受自己生前所造的孽的各种惩罚,相信会令许多人迷途知返,去恶从善。
在地府里呆久了,苏玲慢慢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更多时候,她觉得自己跟这些阴魂们没什么区别,除了她还拥有前世的记忆而这些阴魂们没有外。
她已经不再会为身边突然飘出个披着头发吊着长舌头的吊死鬼,或者提着脑袋的断头鬼,再或者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缺鬼而惊慌失措,胆战心惊。
苏玲在地府,没有别的去处。她本不该死,躯体却被焚烧了,地府里的生死簿上有关她的文字就自动消失了。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记载,也就没有她的安身之所,所以她一直暂住在白无常家里。不管是人还是鬼(事实上,黑白无常和白无常娘子应该是神而不是鬼),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
苏玲很幸运的得到黑白无常和白无常娘子的收留,没有沦落成孤魂野鬼。偶尔的时候,她会自己到屋外四处去走走逛逛,大多的时候,她都是跟在白无常娘子身边。白无常娘子性情很好,得闲的时候,她会跟苏玲聊些地府里的事,偶尔还会教苏玲几招腿脚功夫和法术,说是碰到恶鬼时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
黑无常也不再凶神恶煞似的对她了,有时也会跟她聊两句,问问阳间的事。白无常比较随和,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白无常夫妇俩的感情很好,苏玲从未见过他们拌过嘴。苏玲和他们相处越来越融洽,越来越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