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大公鸡就已经跳到高处发出嘹亮叫声来叫人起床了。
林母因为小儿子娶了媳妇,又是高兴又是激动,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一听到鸡叫声,立刻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正在睡着的李父,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也不知道三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时恒喜不喜欢,之前只听说她干活利落,人也长得好,性子倒是没听说过。
林母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门,正打算去小厨房里做饭,就见着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里面忙活。
她一愣,上前去一看,果然是新娶进门的三儿媳,当即脸上就笑开了:“怎么起这么大早不多水花?”
李兰兰正在烧水,乍一听到后面有人说话,有些局促的回身,对着婆婆细声道:“我之前在家里也是这个点起来的,昨日相公跟我说了家里每日都吃些什么,今天起来了,就想着做饭。”
林母笑的顿时更加慈祥了,看来这三儿媳倒是和前两个懒货不一样。
“你是新媳妇,哪里好第一天就让你做饭。”
“应该的。”
李兰兰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林母,见她脸上满是对自己的满意,顿时在心底小小松了一口气。
新媳妇嫁人,只要婆婆满意了,一般很快就能融入这个家了。
她娘家不可靠,各方面又完全配不上夫君,便只能勤快做事,好好孝顺长辈了。
林母的确是很满意,她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坏性子,做婆婆的,当然喜欢勤快人了,前面又有两个不勤快尽指望着她老人家的儿媳妇做着对比,就算是原本对李兰兰只有三分喜欢,如今也进化到七分了。
不过她喜欢也没用,还是得她儿子喜欢才好。
这样想着,林母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房间的方向,问儿媳道:“时恒还睡着?”
“是,我起身的时候相公还睡着。”
林母脸上的笑顿时更加大了,一般林时恒也是这个时辰起来读书,现在还没起,看来昨晚上的洞房挺和谐。
而且他一向不爱多话,居然还能跟三儿媳说厨房里的事,看来对这个媳妇也是满意的。
满意就好,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林母疼爱儿子,一向是儿子爱什么她就跟着爱屋及乌,再加上李兰兰摆出听话懂事的模样,她也就更愿意迅速接纳三儿媳。
大房媳妇起来的时候,推开门就瞧见厨房里忙活的婆媳两个,看见婆婆冲着李兰兰笑成那样,顿时就撇撇嘴。
恰巧二房媳妇也起了,她立刻对着弟妹抱怨道:“看看,不愧是娘心肝宝贝的媳妇,看娘什么时候对咱们这么笑过。”
二房媳妇正打了个哈欠,听到这话脸色也不太好看,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娘一向偏心三弟,喜欢三弟妹也正常。”
两人是忘了,当初她们刚进门时林母也对着她们这样热情,真正改变态度,还是在她们撺掇着自家丈夫放弃公爹的时候。
不过就算是想到了,恐怕她们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尤其是大房媳妇,她如今四十二岁,生了四个儿子,一向觉得自己是林家功臣,林家所有的钱就应该归了大房,偏偏公婆死捏着钱,他们偏心三弟,要是一直不分家,恐怕钱都能被三弟哄了去。
所以她没错,不光没错,她还是做了件好事。
想着村里人每次背后说他们不孝顺和婆婆的冷脸,大房媳妇就委屈极了,瞧着厨房里那个俏丽的声音,冷哼一声:“长的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伺候三弟几年之后还能不能像是现在这样好看。”
三弟是个懒的,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写字,连喝口水都要人端进去,这要是她们自己个的相公成日不干活还要人伺候,她们肯定得哭天抢地。
她就等着李兰兰发现林时恒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到时候就是看笑话的时候了。
二房媳妇却没像是嫂子那样想的那么远,只当做是她在夸人,她相貌平平,年纪又大了,如今瞧见该被自己称作弟媳的李兰兰年轻漂亮,顿时有些酸溜溜的。
“长得好又怎么样,三弟眼光高着呢,说不定根本看不上她。”
“倒也是,三弟可是一直想要娶城里姑娘,说不定啊,一个手指头都不愿意碰她。”
两人正说的高兴,林时恒走了出来。
她们笑容一顿,瞧见穿着长衫的小叔子没什么感情的瞥了两人一眼,径直朝着厨房去了。
“娘。”
林时恒先对着林母打了声招呼,才看向站在灶火旁望见自己来了有些无措的李兰兰,“怎么起来了也不叫我?”
即使昨天已成了他的妻,李兰兰面对着面前这个从上到下都与村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相公也还是十分局促,她红了脸,低声道:“我见你睡的香……”
“下次可叫我一道起。”
林时恒淡淡的说完这句话,眼落在媳妇手上,见上面有一道细小疤痕,白净面上微微蹙蹙眉,直接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手怎么回事?”
青天白日的被相公拉住手,还是当着婆婆的面,李兰兰原本只是微红的脸腾的红了,她想要抽回来,又不敢忤逆相公,只能这么红着脸羞涩答话:“抱柴火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
她自个觉得这没什么,以前在家的时候,李父尝尝去各家帮忙,顾不上自家,那时候李兰兰一个女孩就得学会做各种事,手上大大小小伤疤受过不少,不用管,过几日自己就会结痂好了。
林时恒却不这么想,长衫书生就这么皱着眉,径直拉着妻子的手舀了水帮她洗那一处的伤口。
“下次小心些。”
李兰兰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有哪家相公这样对自家妻子的,她僵直的跟着动作,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心仿佛要跳出来,垂着眼头也不敢抬的低低嗯了一声。
相公……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一旁的林母却笑的开心极了,她本来还担心儿子不喜欢三媳妇,结果瞧见林时恒这模样,心就放了下来。
亲密好啊,亲密了,才能早点给她生孙子孙女。
她高兴,远远看着的大房二房媳妇却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她们什么时候被自家丈夫这样对待过啊,别说是手上划了个小口子,就算是切菜割手流了许多血,也只会被埋怨连个活都不会干。
真是没想到,这三弟平日里看着冷冷清清的,还是个疼媳妇的。
就算是再怎么嫌弃林时恒,他们也不否认作为相公,林时恒是长相不错气质好,和村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凭什么她们就嫁的是长得不怎么样还不懂体贴的庄稼汉,李兰兰就这么好运。
两人心里酸水一个劲的往外冒,悄声念叨:“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娇贵成这样。”
“我看也只不过是三弟刚娶媳妇,正新鲜着,等到过几天,他就变成原来那副讨嫌样了。”
“对,听说李兰兰爹昨天都没背她去村口,没娘家撑腰,她指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
说着说着,她们心气就顺了。
是啊,李兰兰是长得好,如今瞧着林时恒也喜欢她,可那又怎么样,她爹不好啊。
大房媳妇突然一拍手:“二弟妹,你说,那李兰兰的爹最喜欢干把自家钱和粮食送到别家去的事,听说以前三弟妹娘没死的时候,他就去人家娘家要钱,说要做好事,气的人家和他断了来往,如今三弟妹嫁进来了,她爹会不会来找三弟要钱?”
“不能吧。”二房媳妇平日里不太爱八卦,听了这事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啊,而且他就不怕这么干了三弟妹在家里遭嫌弃吗?”
“他要是真疼女儿,昨儿就不会跑了,要我说啊,还真没准。”
大房媳妇十分高兴,通过上次撕破脸皮,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看三房笑话。
“且等着吧,我看到时候李家人上门了,三弟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三弟妹。”
她猜的其实也没错,李兰兰刚嫁过来的第二天下午,李父就上门了。
他是来借钱的。
这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的话,就是他之前一直都在救助一家人,那家人住在隔壁的长河村,只有一个独子,是个猎户,每个月能赚不少钱,又娶了个漂亮媳妇,媳妇第二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结果某天,猎户上山打猎被猎物咬死了,他爹受了刺激一口气没上来也走了,家里于是只剩下一老一少外带一个漂亮寡妇。
李父某一日在帮人家盖房时瞧见了那寡妇,生的是好看啊,不光好看,还楚楚可怜,明明是个弱女子,还要可怜兮兮的自己提水,他就上去帮了忙。
寡妇对着他千恩万谢,从那以后,李父就成了她家万能工人,倒贴钱的那种。
昨日便是寡妇婆婆摔了一跤,他为了将人家送到镇上,没去管女儿,寡妇婆婆摔得严重,大夫要诊金,寡妇哭的梨花带雨,说自己家穷,拿不出来,请李父帮忙。
李父被她哭的满口答应自己一定会出诊金,可他没钱。
他一有钱就去拿着做善事,如今还哪里有钱给他出诊金。
如今身上倒是有点钱,可那些钱根本不够诊金啊。
昨天李父在镇上忙里忙外照顾着寡妇一家,清晨才想起来这码子事,就尴尬的告诉了寡妇。
寡妇又是一通梨花带雨的哭,哭完了,小心翼翼的问李父,不是说昨日他女儿出嫁吗?女婿家能不能借一点?都是一家人,应当无碍的。
要说李父也是有点良知的,虽然做好事和女儿,女儿总是往后排,但他心里也是有李兰兰的,听了寡妇的提议当即否了,说是女婿家也艰难,他过去借钱肯定借不出来,还闹得两家尴尬。
寡妇哀哀切切的哭,泪水顺着白净漂亮的脸上滴落,柔着声音哀声道:“我也是没法子才求李大哥,只是想着,那林秀才好歹是个秀才,与李大哥又是翁婿,想必一定与你一般良善……”
李父最见不得她这样可怜的哭,心思立刻动摇了起来。
他是借钱,又不是不还钱,先借钱度过危难,日后再还就好了。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这样想着,李父立刻启程,大下午的,就赶到了林家门前。
他来的时候,林时恒在屋里看书,李兰兰在扫院子,听到门响就去开了门,见是李父,神色顿时不怎么好看起来。
李父见到女儿,搓搓手,露出一个笑来:“兰兰……”
就是这副仿佛很疼爱女儿的笑容,让李兰兰瞬间红了眼。
不是感动,是气的。
“你来干什么!”
李父见女儿不高兴,脸上笑容有些讪讪下来:“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和女婿好不好……”
李兰兰气极反笑:“你能有这么好心?昨天把我一个人丢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好不好了?”
她是真的寒了心。
昨天那种情况,但凡林家有一个人有意见,她李兰兰就能被原路退回,一辈子嫁不出去。
他的心怎么就能这么恨,连亲女儿都能不要。
“我、我那不是有急事,你不知道,长河村的古老太摔了……”
李兰兰忍住眼泪,就要关门,“我不想听这些,你走吧。”
“不,等等,兰兰,爹今天来,是有事找女婿……”
李父在李兰兰不可置信的视线下,道出自己为了救古老太,要来找女婿借钱。
她先是愣了一秒,然后眼泪刷的落了满脸,转身就去拿扫地的大笤帚赶人。
“你是不是我亲爹?!我|日子刚过好了一点你就不盼着我好是不是?你和人家有关系吗?我才是你亲女儿啊!!你走!!你给我走!!”
“诶,兰兰,兰兰……”
李父狼狈躲闪,心里委屈不解。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大房二房出来看热闹时,林时恒出来了。
他直接喊住了李兰兰:“兰兰,让岳父进来吧。”
李兰兰无力的放下手,恨恨瞪了李父一眼,红着眼转身进了屋。
一进屋,她就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李父愣愣的看着女儿进屋的背影,又去看林时恒,挤出一个笑来:“是女婿吧?”
林时恒也冲着他笑:“岳父,是我,您叫我时恒就好。”
“来,岳父,屋里请。”
李父心里一喜,连忙进了屋。
一坐下,他还未开口,就听着面前的长衫书生长叹一口气:“岳父,您今日来的正是时候,我还正打算去寻您。”
“您是不知道,我苦啊,我爹他卧病在床,家里又分了家,我读书费钱,娘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干活……”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等李兰兰哭完,揉揉眼睛冷静下来,要出去告诉相公千万别借钱的时候,一起身就见帘子掀开,林时恒走了进来。
瞧见妻子,书生浅浅一笑,将手中的钱递给了她。
“兰兰,这钱是岳父给的,你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