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安娴便换好练武的装束去演武场。
嫣岚身着短打,长发束起,一派干净利落的模样。
她见安娴到场,只是淡淡点头便算打了个招呼。
要练剑,须先得把基本功打好。因而,嫣岚便指导着安娴如何去练自己的腿功、腰功、肩功和桩功。
她原以为,看安娴娇滴滴的样子,必然要经过一番磋磨,却没料到,安娴一点抱怨没有不说,反而极为自然地便做起了动作,甚至于不用她提醒,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这还真是让她有点意外。
“你,基本功挺扎实的。”她夸奖道。
安娴正在下腰,她两脚开立同肩宽,两臂伸直上举,然后腰向后弯,抬头,挺腰,双手撑地身体呈桥形。
“谢谢,我有跟暗卫学过一段时间。”
她尽量使两脚支撑站稳,膝关节挺直,腰部后弯上顶,又使脚跟贴着地面。
等到想要起来,却有些使不上力气,便向一旁的嫣岚求助。
嫣岚走过去,双手扶在安娴腰间。
安娴只觉得腰间的手冰冰凉凉却分外有力,她小心翼翼地顺着这力道起身,不成想在最后一下子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扑向嫣岚。
和她抱了个满怀,安娴的手环住她的腰身,指尖感受到寒意,随后便是密集的刺痛感。
“怎么会这样?”
安娴松开嫣岚,看向自己的手指,莹润光洁,没有一丝伤痕。
“我腰间环着软剑,它陪伴着我从小到大,认主。”
嫣岚摩挲了下腰间,见安娴一脸震惊,解释。
安娴更加诧异了。
认主,是已开灵智的灵器才会有的行为。
前有剑意,后有灵器,在这个根本没有修道之人存在的世界里,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这柄软剑有名字吗?”安娴问。
“蛇吻。”
她无意识上前几步,盯着嫣岚的腰间,有些激动。
“我可以看看它吗?”
嫣岚皱眉,更多的是不解。
“你为什么对它这么感兴趣?”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真的太好奇了。”
安娴睁着圆圆的眼,双手握拳抵着下巴,渴望地看着嫣岚。
对视了许久,她看着嫣岚一边端着深思的神色,一边指尖在腰间轻轻点着,等到她以为可以成功见到“蛇吻”时,嫣岚启口,决绝地拒绝了。
“不行。”嫣岚摇头,“‘蛇吻’一出,必要见血,太危险了。”
她从旁边拔出两把剑,一把扔向安娴。
安娴接住剑,看到嫣岚已经拿着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她便也不再多话,而是专心欣赏嫣岚舞剑。
晴朗了几天后,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演武场无法练剑,安娴便趁着嫣岚闲暇之余总去倚梅阁里坐着,有时也扯着嫣岚到自己屋里讨论剑的招式,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日渐亲近。
一日,安娴与嫣岚在房间里讨论剑术的理论知识,途中说到各自的感悟。
嫣岚只说她在练剑之时,每每感到有人应和,仿若“蛇吻”开了神智,与她心意相通。而她手中之剑,也只想为保护自己所爱之人而挥,却总被自己的父亲说教。
嫣岚的父亲说,她这心中怀的,虽无大错,却着实算不上是大道。
提及此事,她一贯冷淡的脸上显出了几分落寞又苦恼的神色。
“叔叔此言差矣。”
安娴听了有些好笑,想她当初虽说被人称为“天才”,却也只是因为选择了一条合适自己的修道之路,除此之外,与他人别无二致,甚至还有些消极避世的念头。
而她所要修炼的道,事实上也不是主流之道,但从未有人说过什么。
“道有三千,各具其责,哪有真的大小之分?。”
“最终又会合为一体,这唯一的便是天道。”
“事实上,天道又何曾不是一把悬于每个修行之人头上的剑呢?”
说到这儿,安娴想起她以前的世界,修道之人千千万,能真正修成正果得道升仙的却千百年也出不了一个,有些唏嘘。
“修行的过程,便是在试着使用这把剑的过程。”
“用得好了,那是相得益彰。用得不好,就会伤及自身,反受其累。”
她拉过嫣岚的手。
“所以啊,随自己心意,不受过多拘束,才最重要。”
嫣岚安静地听完安娴说的话,沉默了许久。
“天道什么的,我不曾听说过,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她抬眸看向安娴,原本冷冷清清的神色似是冰雪消融,暖阳花开。
“你说这些话的口气,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安娴,谢谢你。”嫣岚由衷地夸赞,“在悟道一事上,我比不上你,你很有天赋。”
被一个外表同龄,心理上甚至要小百八十岁的小姑娘如此夸赞,安娴心下泛起一丝微妙的违和感觉。
只是呆的日子久了,她感到自己越活越年轻,有了一个十几岁少女的真切感,因而这丝感觉也只是稍纵即逝。
嫣岚虽是想开了些,人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但眉宇间仍有郁色。
安娴看着,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支开银屏,关上房门,神神秘秘地在床底下捣鼓了一会儿。
够到里面的麻绳,费力拖出来,是几个小坛子。把坛子搬到桌子上,打开其中一罐,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满屋子。
“我偷偷藏的。”
安娴狡黠一笑,献宝似的将酒水倒满茶盏,推到嫣岚面前。
见嫣岚只是惊讶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安娴端起另一杯盈满酒液的茶,豪气地一干而尽。
双手持着杯盏,杯口朝下绕桌子一周,一滴酒水也没被剩下。
“酒这个东西,喝多了虽然误事伤身,但小酌怡情啊。”
嫣岚神色复杂,她迟疑地端起杯盏递到跟前,又看了安娴一眼,这才慢慢地低下头抿了一口。
然后,这一喝就停不下来了。
很快,一坛酒便见了底。
安娴打了个嗝,呼出的气中满是酒香。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床边,从暗格里拿出一把匕首,又回到自斟自饮的嫣岚旁边。
把匕首拍到她跟前,安娴将头靠在嫣岚肩上。
“嫣岚,我不想学剑术,我想学,这个。”
她指指匕首。
嫣岚眼底是一片清明之色,她无奈地扶好安娴,却在触及到桌子上的匕首时瞳孔一缩。
“安娴,这把匕首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怎么了嘛?”安娴迷迷糊糊的,脸颊酡红。
“我母亲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你母亲是谁啊?”安娴扑到嫣岚怀里,浑身跟失了骨头似的,软趴趴的。
“她叫叶清。”
安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认识。”
嫣岚无奈地搂紧她,一手拿着匕首仔细查看,终于在手柄的一处花纹里隐隐看出两个小字。
她凑近安娴,“给你这把匕首的,是不是一个叫‘雨心’的女人?”
“谁?!”
安娴睁大眼睛,“蹭”的一下直起身子。
“雨心,连雨心。”
她听着嫣岚略带一丝紧张的话语,瞪大眼睛与嫣岚对视一会儿,又软软地缩回嫣岚怀里。
“不认识。”
看安娴明显喝醉了的样子,嫣岚不自觉叹了口气。
搀扶着安娴到床边,将她塞进被窝里,把匕首塞到她枕头底下,嫣岚细心地替她掩好被角。
“安娴,你以后使用这把匕首时,要小心些。它浸过蛊虫腌制的毒水,无色无味,很危险的。”
安娴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嫣岚将桌子清理一遍,酒坛也塞入床底,正待吹灭床头的蜡烛时,却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
“不要吹灭蜡烛嘛~~~”
安娴眨着大眼睛,抱着一角被子,软软糯糯地撒娇。
嫣岚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都酥了,面颊发烫。
“不要让银屏进来嘛~~~”
“为什么?”
她问,却感觉身子像是被什么击中,越发不能动弹。
“因为,阿娴想,静~~静~~”
嫣岚身形僵硬,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