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修诚早在离开黎水城没过多久就返回国都。
“他这是有什么事情?”杭修雅疑惑嘟囔。
安娴却乐得轻松自在。
一路北上,盛煊带着安娴她们游玩了好几个地方,此去又是几个月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终于到了雁来城。
雁来城又被称作石头城,昔日靖国名将李雁戍守北边,曾于此就石壁筑城,后来靖国国土扩张,石头城也不再是戍边之城,居住的人家不断增多,便发展成了今日的繁荣模样。
为了纪念李雁,石头城被更名为雁来城。
而这,也是杭修雅的家乡,雁来县所在城。
到达客栈时,杭修雅将自己闷在房间里一整天,直到夜色浓浓时才出现。
“姐姐,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安娴拉住欲出客栈的杭修雅。
杭修雅换了一身非常简洁朴素的打扮,收腰窄袖,一看便适合干各种杂活,就连发髻也只是用木簪子简单挽起,安娴摸摸她的袖子,不知道是什么布料,但手感粗糙。
“找东西。”她说。
见安娴一脸疑惑,她看四周无人注意,才跟安娴耳语,“我要去山上找蛊虫。”
“哦~~~”安娴恍然大悟,“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杭修雅瞬间拒绝:“不行。”
安娴问:“为什么?”
她答:“太危险了。”
“什么东西太危险了?”盛煊杭修雅自身后走来。
杭修雅呆愣一瞬。
安娴见此,反应极快地说:“雁来城内不是有座山吗?我想着,夜来爬山,应当极为有趣。”
她又看了眼回过神来的杭修雅,“但是,姐姐不让我去,说太过危险。”
“是吗?”
盛煊听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二人。
说着要出门爬山的人穿着飘逸繁复,阻止出门爬山的人却穿得利落简洁。
他也不戳破。
“可巧,我也想看看这夜来爬山该多有意思。”他擦过杭修雅的肩,“那便一道吧。”
夜色深沉,寒意渐渐,四野阒然。
小路两边,影影重重,看不分明。
点点荧光飞舞,明明灭灭,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盛煊随护左右,注意着各处动静。
杭修雅默不作声,只是拿着灯笼,拉着安娴的手闷头向前走。
她的步伐快了些,安娴无暇关注脚下路径,一不小心就绊到了延伸出来的老树根。
盛煊一把拉住了安娴的胳膊,这才使安娴免于扑倒杭修雅,和她一起摔倒在地的惨剧。
“下次换身更简单点的衣服。”他说。
安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虽是比之前利落了不少,但还是显得有些累赘。
她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较为飘逸的打扮,在选择爬山的装束时没能完全转变过来。
“小安娴,没事吧?”
杭修雅急急忙忙转身,面露关切。
安娴摇头。
“照你这个走法,迟早出事。”盛煊悠悠道。
杭修雅瞪了他一眼,烦躁之情肉眼可见,“谁让你跟过来的?”
盛煊毫不客气回怼:“谁让你要大半夜爬山的?”
“我爬不爬山干你什么事?”杭修雅怒道。
“呵···是不干我的事。”盛煊转头,“但是她···”
触及到安娴的目光,他不自觉断了声音。
安娴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一个非要走,一个非要跟,在这儿吵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吧?”
杭修雅看到安娴为难的神色,下意识收敛了怒容。
安娴见双方偃旗息鼓,也不管什么,径直朝前走去。
“安娴!”杭修雅紧跟着她的步伐。
“小安娴~~~”她走到安娴身侧,叫她。
安娴只是朝前走着,连余光也不分出一丝。
杭修雅软了声音,“你是生气了吗?”
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杭修雅心里一慌,她疾走几步,到安娴面前,将她拦下。
“小安娴,我·····”
话语在她唇边消散。
只见跟前的少女面色惨白,半张脸上血丝遍布,眼眶空洞,只有萤火闪烁。
而杭修雅刚刚看到的侧脸,虽是正常人的模样,但那眼睛,也漫上森森白气。
少女咧开嘴,唇角沁出血珠,布满血丝的半张脸,一寸寸裂开,溢出黑红的液体。
安娴走了好一会儿,却还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心里略微奇怪,她停下脚步,转身。
来时的路,已是雾气弥漫。
身后空无一人。
安娴将手伸进宽大的袖口。
“修雅姐姐~~~”
“盛煊~~~”
她叫了几声。
踏碎枝叶的脚步声响起。
雾气朦胧中,出现一个身影。
在看到安娴安然无恙时,盛煊焦急的神色总算有所和缓。
“太好了,你没事情。”他松了一口气。
安娴上下扫了他几眼,他额头的汗水晶莹。
她从袖中抽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盛煊看着手帕,清浅一笑,接过,无意间手指相碰。
双方皮肤的温度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他身体一僵,揾着额头,脸上有些许不自然的红晕。
安娴面色如常。
“修雅姐姐呢?”
“不知道。”盛煊的面色凝重,“刚刚我与她走着,她突然便不见了踪影。”
安娴听罢就要往雾气里走去。
盛煊拉住她。
“去做什么?”收到安娴疑惑的视线,他立马松开,问。
“找修雅姐姐啊。”安娴理所当然地说。
盛煊颇不赞同,“现在山雾浓重,这样贸贸然去找,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四下看了看,思索一会儿,“倒不如顺着这路走上去,找个干净开阔的地歇一歇。”
他对着安娴,“等雾稍稍散去,再去找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娴并没有执着地要马上去找杭修雅。
“好啊。”安娴答了声,干脆地转身朝上走去。
盛煊愣了一下,几步绕过她身旁,抢在她面前走。
“我来探路。”
篝火冉冉,盛煊与安娴相对而坐。
火光映着安娴的面容,盛煊看了她一眼,猜不透她现在在想什么。
“你,别太担心了。”他安慰道,“她应该暂时不会出什么事情。”
安娴瞟他一眼,“你就这么确定?”
盛煊拿树枝把火搅得更旺了些。
“我经常在这座山上晃荡,熟得很。”
“你以前也在雁来住过一段时间?”安娴问。
盛煊点头,“我小时候被寄养在这儿,直到10岁以后才被接回国都。”
安娴疑惑,“你不应该一直都在国都么?”
他神色沉沉,只是一直拨弄着火堆。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我不是盛煊。”
安娴听了,也不惊讶,只是笑笑,“你不是盛煊,还会是谁?”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的话再说便显得顺畅起来。
盛煊说:“我真实的名字,应该叫盛赫,我要比盛煊小几个月。”
安娴细一思索。
“狸猫换太子?”她问。
盛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母亲原是一卖豆腐人家的女儿,吴怡有孕没几个月,盛子昂一日路过摊前,见我母亲生的楚楚动人,就强要了她。”
“没过多久,母亲便怀了我。盛子昂惧内,便把母亲送到雁来城安胎静养。”
听他先前的话语,安娴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事情发生。
她问:“然后呢?”
“然后?”盛赫重复着。
“母亲生下我,便被迫和我分离,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她却不能与我以母子相称。”
他转过身子看着安娴。
“吴怡很快就发现了盛子昂做的事情,大为恼火,却又不得不咽在肚子里,母体不顺遂,盛煊出生时,就一直是病恹恹的。”
“六年前,盛煊一场大病,没熬过去,盛子昂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就这么没了。”
安娴理解不能,“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把你接回府里?”
盛煊神情阴郁。
“十几年来,盛子昂又纳了两人,却只有我跟盛煊两个儿子。”
他反问安娴,“你说,在靖国,母家势力庞大,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和父亲风流一夜的产物相比,谁更能撑得起一族的荣耀?”
答案毫无悬念。
安娴不再说什么,她沉吟半晌,又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事情?”
盛煊阴郁的神色一扫而空,他坐得离安娴近了些,熊熊火光映着他眼眸。
“因为我心悦你啊!”
他的声音有几分狂热。
“你是那么的不一样!”
他激动地站起身,低头看着安娴。
“我的母亲是那么柔弱,面对外界的一切伤害,只会默默流泪。”
“可你不是,你会反抗,你会坚持,你会迎难而上!”
“你也跟吴怡不同。”
盛煊抬头,望向漆黑的远方。
“吴怡的强势,永远以母族和夫家为中心。”
“他们都让我感到恶心!”
他说完,绕过篝火,握紧安娴的双手,目光明亮。
“安娴,你让我如此惊喜,只有你,才如此合我的心意!”
安娴任由他握着手,对他说的一切,都显得平平淡淡,不起波澜。
她等盛煊激动的情绪退却,才把手抽出来。
“把帕子还给我。”她说。
“什么?”盛煊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搞的有些头脑发懵。
安娴解释:“我先收着,到时候洗洗还能用。”
盛煊不知道想通了些什么,突然就笑了,他拿出帕子递给她。
安娴将帕子放进袖子,随意地走向他身后。
“我先去休息一会儿,你在这守着火堆。”
她说着,语气没有半分波动,隐隐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盛煊不疑有他,专心看着火堆。
甫一走到盛煊背后,安娴迅速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对准他的脖颈狠狠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