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是二月初,安娴见迎春花在院子里开得热烈,忍不住走近观赏一番。
金黄花色端庄秀丽,气质非凡,还有清香留存。
她伸出手,掐了一朵戴在头顶。
“小姐。”银屏从后边走来,“杭小姐递了帖子。”
“是吗?”安娴随着银屏前往大厅。
自回到国都以后,杭修雅便与她失去了联系。
她知道杭修雅这一段的日子应该也过得很是艰难,只是不知道对杭正毅入狱这个事情,杭修雅是喜的成分多一点,还是悲的成分多一点。
杭修雅端正坐在前厅,望着一处,目不斜视。
“修雅姐姐~~~”安娴迎了上去。
她有意识地观察了下杭修雅的神色,并无发现半丝疲累之态与伤心之色。
着装整洁,妆发干净利落一如往常。
杭修雅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挽了安娴的手,“我今日前来,是想与小安娴出门游玩一番。”
安娴握紧了杭修雅,不知她此举何意,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妥,便应道:“又是一年春好处,烟柳迷蒙,是值得我们出去走走。”
说走就走,也没有随行的马车,安娴跟着杭修雅晃荡。
人烟阜盛、街巷繁华,小贩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神色怡然,好不快活。
安娴看着前面鹅黄色的身影,只觉得杭修雅举手投足间,少了以往相处时的几分收束与局促,俱是袅娜风流之态。
杭修雅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卖糕点的铺子,其中尤为出名的是它的莲蓉酥。
安娴隐隐有些熟悉感。
“这是?”她走近几步,盯着糕点铺的牌匾。
“当初,我们就是在来这儿的路上撞上盛煊的。”杭修雅回忆往事,声音低下去了几分。
经杭修雅这么一提醒,安娴算是想起来了,可她并不明白杭修雅为何突然提到此事。
杭修雅没有进铺子,她拉着安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安娴啊,你现在还想得起当时遇见盛煊时的感觉么?”
什么感觉?
安娴被杭修雅拉着前行,她略低着头想了下。
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要尽量减少身为女主的杭修雅与男主之一的盛煊接触,以期更好地避免自己的死亡结局罢了。
可这话她不能如实跟杭修雅讲。
她抬起头,望着杭修雅轮廓流畅的侧脸,“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是过了一小会儿,方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涌上心头。”
杭修雅笑笑,“是吗?”
她继续说:“其实我应该挡在你前头才对。”
按原始剧情来说,确实应该是杭修雅与盛煊正面对上。
安娴心想。
如果当时是杭修雅走了正确的剧情的话,后面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当时是我的话,现下局面应当不会如此。”
杭修雅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安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发现听到的话正与她心里的想法重合,吃了一小惊。
“额······”她憋出几个词,结结巴巴地说,“如果是姐姐的话,应该,应该会处理得更好吧。”
闻言,杭修雅沉默了。
不过一会儿,她莞尔,轻轻摇头。
“不···”杭修雅对着安娴,温和平静,“我对当下的情况很是满意。”
“啊?”
安娴半信半疑,“真的吗?”
虽然她时不时想着杭修雅会跟这个是一对,会跟那个是一对,可是说来说去,到现在,杭修雅跟盛煊、杭修诚这两位男主,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进展的苗头。
而杭修雅跟第三位男主角,姜允,更是连个面都没有见过。
好歹她还跟姜允隔着屏风说过话呢。
除了一开始想着要走剧情外,之后她就完全没有按照剧情点来走。
这样看来,杭修雅着实是被她搅和掉了不少东西。
“如果是我的话,我既不会想着为别人挡剑,也不会想着去东郊找人,更不会为了一件与自己无直接联系的事情产生出门远游这样大胆的想法。”
安娴与杭修雅越是走下去,便越是偏僻,人也越少。
道路旁,杨柳依依,下垂的枝条上,点点新绿。
“仔细想想,小安娴竟是在短短一年内救了我那么多次,也因此而受伤。”
“今年的生辰礼,我应当是不会举办了。”杭修雅停在柳树旁,“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转过身,握住安娴的双手,神色真挚。
“安娴,如果是因为我才让你受到伤害的话,那么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以活得康健安宁。”
微风习习,柳条自她头顶垂下,也会随风摆动,轻触脸庞,枝上嫩绿与鹅黄色衣衫相映成趣,霎是好看。
天生的艳色也被自然的清新调和,多了几分清纯之感,是与以往不同的好颜色。
安娴挠挠头。
今日的杭修雅较往常看似成熟了几分,平静了几分。
她说的话,也让安娴觉得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款款柔情,安娴有些手足无措。
该如何回复呢?
安娴不得其法。
只不过是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里的游戏中的人物罢了。
他们的情感转变却如此自然而真实。
正当安娴怔愣着思考时,杭修雅松了手。
她仰首,轻轻松松将头顶的柳条扯下,张开手指一寸一寸量着。
“雪红的身体少了一部分,所以需要我的心头血来恢复,它失去神志的时候,正好是伤口恶化,最为虚弱的时候。”
“是这样吗?”安娴看着杭修雅的动作,走过去想要帮她一起去扯柳条,好奇道,“谁干的?”
杭修雅隔开了安娴想要帮忙的手,量完了手中的柳条,似是有些不满意,便松了手,又重新扯了一根下来。
她没有再回复安娴的问题,只是专心致志地扯着一根又一根柳条。
终于,在用手量完一根时,她开心地折断了它。
双手比了比安娴的头,杭修雅飞快地将柳条织成冠。
她把柳枝递到安娴跟前,示意安娴低头。
安娴乖乖低头,由着杭修雅把柳枝织成的冠戴到自己头上。
她听到杭修雅的声音在自己的前方柔柔地响起。
“悟还杨柳色,惜取眼前人。”
安娴抬正头,看着杭修雅。
杭修雅从袖子里拿出银簪,穿过枝条间隙,插入安娴发间。
“望安娴,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
她笑容明媚,满眼释然,伸出手,掌心摊开,上面是一朵金色的迎春花。
阳光下,花瓣熠熠闪光。
“若是有什么想要做到的事情,就许愿吧。”
安娴睁开眼,见到红褐色的床架子。
她翻身下床,朝四周看了看。
书桌上,一个小盒子安安静静地放着。旁边,一个白净的瓷瓶里,插着一根新绿的柳条。
安娴走过去打开小盒子,借着窗外蒙蒙亮色,深红剔透的血珀上,迎春花的颜色异常耀眼。
她将花朵连同血珀拿起,血珀内,似有流光闪动。
好像还漏了什么东西。
她摸摸自己的头,长发顺滑,然而空无一物。
安娴折返回床边翻找。
正当她翻箱倒柜之时,银屏端着脸盆敲门。
“进来吧~~~”安娴无暇顾及银屏,叫了一声。
银屏推开门,将脸盆放在一旁的木架上,看着安娴忙碌的身影,“小姐大清早的是在找什么呢?”
安娴停了动作,她转身看向银屏。
“簪子啊。”她比划了两下,“这么长的一根银簪。”
银屏无奈地笑了,她打开衣柜的门,从一堆衣服下方拿出一个绸布包裹着的木盒子。
“小姐,在这里呐。”她把木盒子递给安娴,“这地方还是您当初自己藏的呢。”
安娴拿过去看了,才放下心来。
她将两个盒子一并放在衣服下,接过银屏拧好的帕子擦脸。
“对了小姐,大人让我跟您说件事情······”
银屏凑到安娴耳边。
安娴一瞬间停滞,帕子坠落在地。
宁远三年二月廿一日,杭正毅于狱中暴毙身亡。
杭修雅与杭修诚自此远走,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