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晃,她挪动了下身体,感觉到被绑住的手脚,却并无多少害怕慌乱之情。
她眼前被蒙了一块黑布,但隐隐有光线透进。
“这软筋散一时半会儿不会失效。”四一的声音传入耳畔。
安娴朝着辨别出来的方位望去。
四一掀开帘子,见安娴面对着他,只是一笑。
“沐风呢?”安娴问。
他坐在瘫软着身子的安娴旁,手里宝剑放在一边,“沐风早就被召回右丞相府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四一出声。“小姐别怪少爷,他对您并无加害之意。”
安娴努力想要动动自己的手,还很是僵硬,不能灵活地做动作。
她休息了会儿,继续问:“你跟杭修诚是什么关系?”
“说不上什么关系。”四一的语气听不分明,“只是以前受过尹大人的恩惠罢了。”
他语露怀念,“若不是尹大人,四一恐怕活不到能成为小姐暗卫的那一天。”
“四一自知失职,但这是我唯一能为少爷做的事。”
段安娴平静地转过头,闭上眼假寐。
车身震颤了一下后停住,四一掀开车帘查看情况。
马车前,一锦衣男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盛煊正站在他后面。
盛煊狠踹男子一脚,男子立马站了起来,他胡乱拍拍衣上灰尘,整整衣襟,对着四一挺直脊背,轻咳两声,倒恢复了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与气势。
“我乃,额。”男子不自觉地瞟向盛煊,盛煊目光凌厉,瞪了一眼,男子这才真正将脸对准四一。
“我乃李煦昌。”
四一不解其意,他眉头一蹙,目光警惕,“李煦昌是何人?”
李煦昌摸了摸鼻子,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靖国李氏你知道吧?御史大夫孟江你知道吧?太常李煦阁你知道吧?”他好脾气地问。
四一狐疑地点点头,“倒是听说过一些。”
“这就好办了吗!”李煦昌清秀的脸上笑眼弯弯,他一拍手,摆出一副“要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势,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摆动着,“我乃李氏长房次子,现任御史大夫嫡妻与太常之胞弟是也。”
“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四一利落地抽出长剑对准李煦昌。
“诶诶诶,壮士有话好好说啊,别动不动拔剑哇,这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李煦昌一拍大腿,忙不迭往后退。背后,盛煊冷哼一声。
他转头看向盛煊,见盛煊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又默默地将头转回,往前走了几步。
“我吧,是来找杭修诚,报,报,报他当日辱我之仇。”
四一神色冷静,一横长剑,“既如此,那就多有得罪了。”
他足尖轻点,长剑直指李煦昌胸口。
“怎,怎么回事!”李煦昌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盛煊脚上。
三支箭接连破空而出,四一从空中跌落,鲜血浸染泥土,他无力地挣扎了几下。
李煦昌惊魂甫定,躲到盛煊背后,只露出一个头瞄向四方。
盛煊缓步走到四一前,单手拔了一枝箭把玩,忽的向侧面掷去,黑影顺着箭相反的方向翻身而出,那人手持弓箭,扯下面上黑布,赫然是杭修诚。
盛煊毫不意外,他轻蔑地看了眼杭修诚。
“养子就是养子,只会使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杭修诚面色阴沉,俊朗的气质一扫而空,他对着盛煊冷笑一声,不复温润模样。
“你又有什么资格嘲讽我?不过也就是个替身罢了!”
盛煊又拔了一支箭。
“然而我身上仍然流着盛子昂的血。而你,却认贼作父。”
“出身低微并不可笑,可惜的是,你连你生身父亲一半的才行都没沾到。反而惺惺作态,极尽虚伪之事,甚至为了与我相争,连姑娘的清白都不在意,啧,白瞎了你的名字。”
杭修诚不忿,脖颈青筋爆出。
“如果不是杭正毅,我断不会到今日的地步。认贼作父,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才联合李家一朝将他扳倒。然而,我又真实获得了什么呢?”
他向前几步,怒视着盛煊,“你幸运,虽不是吴怡亲生的孩子,她倒仍对你尽心尽力,你也享受着右丞相为你带来的尊荣。”
杭修诚双手一摊,讽刺地笑道:“而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双目通红,手指天空,咬牙切齿。
“我没错,是老天不公!”
盛煊信手将箭扔给杭修诚,杭修诚接住,怔愣了一瞬。
“那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吧。”
他说:“放了她,来一场我们之间真正的决斗。”
李煦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杭修诚当即拈弓搭箭,还未松手,只感觉胸口剧痛。
盛煊早已拔下第三支箭刺进他的胸口。
弓箭落地,杭修诚仰面倒地,粗喘着气。
盛煊漫不经心地拾起地上的箭,对准杭修诚,露出了一抹堪称和善的笑容。
他对着一旁倒在地上虚弱无比的四一说着,“看看,你为之叛主的人,身上可有半分尹仁的风采?”
箭穿透杭修诚的身体将其牢牢钉在地面上,他持续不断地抽搐着,徒劳而绝望地感受着鲜血的流失。
盛煊看向李煦昌,李煦昌慌忙坐着往后挪了几步,双手裹了袖子紧捂住嘴。
他嘴角勾起,看起来像是在笑,语气却又极不友善,“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李煦昌放下手,也没起身。
“啊?”
他看了眼马车,又看着跟前看似极为不爽的盛煊,小心翼翼地问:“车里的人,不一起带走吗?”
盛煊呛了李煦昌一句,“你以为我不想么?”
他颇不平地踢了下地面的石块,一个小小的坑洞霎时出现在脚下。
“只是,有大人物要来。”
李煦昌好奇地问:“谁啊?”
“啧,多嘴!”
盛煊眼看着四一和杭修诚双双昏迷过去,抿唇,不耐烦地直接过去,提着李煦昌的后衣领便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
“再不走,仔细你的脑袋!”
二人磕磕绊绊地远去。
安娴在马车里等着。
双眼被蒙,见不到具体的事物,她的一切感受都汇聚于耳朵。
时间的流逝仿佛缓慢了许多,她也并不能知道究竟过去多久。
她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了不同人的声音,也大概听清了他们讲话的内容,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外面平静了下来。
四一也没有进来。
就在她猜测外面后来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窸窣的声音。
车帘,被人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