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禁中,政事堂。~
在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专用的都房之内,两人默默对视。今儿贾似道只到晌午才来到政事堂,也不去和左丞相吴潜议事,只是守在自己的都房之内,拿着一份李庭芝的书信,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也不知看了多久。廖莹中和梁崇儒都侍立在一旁,两人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纸张抖动的稀嗦声音。
到了最后,贾似道手一抖,将那书信甩在了桌上,深深吸气:“这陈德兴到底想干什么……霹雳水军俨然已经是陈家私兵,李庭芝这个安抚的话一点事都不顶,吕师虎这个副都统更是空的……下面一帮大头兵又不怕苦、不怕死、不要钱……”
“……真不知道这样的兵是怎么带出来的,整整2oooo啊……要真的只听陈德兴的话,这人就是枭雄了!看来他迟迟不肯入朝是有了2心……现在四川、京湖的武臣大多桀骜不驯,要是连陈德兴都有2心,这朝廷拿什么去削他们的藩?要是不削藩,朝廷又怎么养得起恁般多的骄兵悍将!这些年国家的用度都是靠滥会子和和买在支持,可凡是总有个极限,真要把会子印成纸了,大宋也是完了!”
听着贾似道疲惫的口气。廖莹中心里酸酸的,也跟着一块儿叹气。他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是打败了蒙古,大宋江山怎么还一个劲儿的摇晃,就好像一条破破烂烂的海船遇上了旋风似的。朝廷穷得更乞丐差不多,之前付给蒙古人的3oo万岁币还是用得官家封桩库里的钱。现在京湖、四川、两淮几十万将士的犒赏还没有着落。各地的官库也亏空的厉害。特别是京湖、四川地方上的官库都是空的,账面上的财物早就没了踪影!都被拥兵掌民的知府、知州挪用一空。这些个武夫俨然就是唐季藩镇了!
而朝廷手中的武力。也就是殿前司、侍卫步军司、侍卫马军司直辖的兵力,又多腐朽不堪。不严加整顿根本就上不了战场。想要用他们去震慑京湖、四川的军阀恐怕是有点吃力的。因而朝廷就只能指望还算恭顺的吕文德、夏贵,用他们的力量去压迫上游的军头,同时加紧编练殿前军。而陈德兴一手带出来的霹雳水军,早就入了贾似道的法眼,想在陈德兴当了驸马后收归殿前司统辖。有了这样的精锐当根本,应该很容易就能将殿前军练成劲旅。
可是谁也没想到,霹雳水军竟然变成了陈德兴可以完全控制的私兵!这支军队才建立一年多不到两年,怎么就被陈德兴牢牢掌控住了呢?
廖莹中深深吸口气:“相公,不如让陈君直走一趟扬州去劝劝陈德兴吧……陈君直的长子已经和相公的侄女订了亲。是相公的人了。若是陈德兴再尚了公主,他将来少不了一柄清凉伞的……”
一旁的梁崇儒闻言却是嗤的一笑。
“易夫!”贾似道皱眉望着笑而不语的梁崇儒,“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梁崇儒冷冷道:“相公,陈德兴是旷世奇才,有汉高之智,有霸王之勇。若生在后周和艺祖同朝,这陈桥变兵就不知拥谁为主了……”
“梁易夫!”贾似道狠狠瞪了他一眼,“如今不是五代乱世了!”
梁崇儒哼笑:“北虏南汉,还不如五代。倒有几分像南北朝了……北朝有秦魏齐周,南朝也有刘寄奴、萧道成和陈先霸!”
“梁易夫,你一派胡言!”廖莹中一拍桌子,手指戳着梁崇儒:“你欲使朝廷加害功臣。自毁长城吗?”
梁崇儒神色不动,冷冷道:“群玉先生莫忘了祖宗御将之法!吾大宋3oo年,何时有过如此多的藩镇?何时有过如此跋扈的武臣?此等藩臣枭雄。朝廷焉能不防?”
贾似道嗯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易夫。你说该如何防备?是要将陈德兴诳入行在治罪吗?”
“陈德兴是功臣,如何治罪?”梁崇儒笑了笑。“相公许之公主,以富贵夺其兵权实是上策。属下以为可以继续实行,只是得尽快招其入京,夺其兵权,软禁府中。同时再以公主赐婚加其官爵……此事须尽快实行,免得夜长梦多!”
贾似道摇摇头:“2oooo霹雳水军呢?陈德兴已得其效忠,恐怕不是都统制也能调动自如,这兵权可不是一纸诏书就可以夺走的。”
“此事易尔。”梁崇儒笑道,“陈德兴必以爪牙控兵权,其爪牙又以琼花楼22兄弟为脑。相公可令陈德兴带3ooo兵入朝献捷,霹雳水军各统领、正将、部将随行,单留张世杰一系留守。待陈德兴等人抵达行在,便立即颁旨转其官职,不伤和气的免其兵权。同时再让吕师虎、张世杰共掌霹雳水军,等待朝廷编遣……”
梁崇儒的法子就是将霹雳水军的核心军官团“一网打尽”,不是杀掉,而是用有名无实的官职养起来。然后让不属于陈德兴嫡系的张世杰、吕师虎一系的军官去掌握兵权,进一步清洗陈系人马,等到完全肃清陈德兴的势力之后,就把这支军队拆散打入殿前司所辖诸军,以此提升殿前诸军的战斗力。
“这个法子……”贾似道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有点多此一举,多此一举了。有公主相伴,一生富贵荣华,陈德兴还想图什么?”
……
漠南蒙古,金莲川。
忽必烈策马上了高坡,死死盯着西北方向无边无际的草原。
草原的尽头,就是戈壁大漠,过了大漠便是蒙古本部。那里还有一位蒙古大汗,是依据蒙古祖制,由库里台大会推举而出的大汗——阿里不哥汗!
在库里台大会上,阿里不哥已经向蒙古各部宗王传达命令,让他们派出军队参加讨伐伪汗忽必烈的战争。大军将在夏天完成集结,等到秋天马壮膘肥的时候,就挥军东下,直扑燕京!
根据忽必烈汗在和林的内线报告,届时将有过1o万人的大军集结在阿里不哥的大纛之下,来打倒自己这个坏了规矩的伪汗。
要挡住1o万人的蒙古——色目大军,忽必烈估计最少要动员15万人的蒙古——汉侯大军,其中蒙古骑兵不能少于5万。这几乎就是忽必烈汗所能掌握的全部蒙古骑兵了。
至于蒙古东道四宗王手中的3万户(成吉思汗时代的3万户,如今已经繁殖出了几倍的人口),本来可以成为忽必烈一边的重要助力。但是现在却因为形势相当不明,而选择了中立。
忽必烈知道,除非自己可以集结出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让东道诸王认为自己必胜,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加入自己一方的。
用一句汉话而言,就是他们只会锦上添花,不肯雪中送炭。
可是要最大限度动员汉地的力量,就必须和南朝达成真正可靠的和议。否则就是一把刀子架在自己的后背上,随时就要砍死自己!
几骑战马呼啸而来,当先一匹高头大马上是一个汉人武士打扮的青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高大魁梧,但长相并不英俊,长着大饼一样的脸盘子,鼻子宽大,眼睛却眯缝着好像永远都睁不开的样子。这副尊容,和忽必烈汗倒有七八分相似。来人正是他的长子真金。
真金王子想要下马行礼,却被忽必烈扬了扬手阻止,便在马上抱拳:“父汗,您急招我来有什么事吗?”
忽必烈现在驻军金莲川,一边戒备漠北的阿里不哥,一边忙着联络漠南和东北的蒙古诸王。真金王子则和母亲察必皇后一起留驻燕京——这位王子虽然是长子,但是却在承担幼子守灶的责任,郝经对他的期望的确不是毫无根据的。
忽必烈看着儿子,沉默了片刻,好像是很艰难的下了决心:“真金,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南朝公主吗?”
真金王子脸上微微泛红,傻傻一笑:“父汗,是不是南朝官家答应把公主许配给我了……”
忽必烈哈哈一笑,抬起马鞭指着儿子:“看把你急的……唉,也罢,你就亲自南下去向南朝官家求亲吧。他会把女儿嫁给你的,不过你不能娶了他的女儿就立即北上,必须在临安住上几年,等老官家去世后再回来。”
“啊……父汗,您要儿子留在南朝?那儿子岂不是要很长时间见不着父汗了吗?”真金王子愣了下,一脸诧异的对忽必烈说。
忽必烈还是大笑,有些宠溺的看着儿子:“见不着又怎样?我有1o个儿子,而且很快还会有第11个,第12个儿子出生,见不着你还有别人可以见。我大蒙古的男儿志在四方,可没有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你去吧,去临安娶了宋国的公主,再好好熟悉一下宋国的风土人情。将来等我平定了宋国,那里就是你的封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