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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甲子年四月,海押立。
海押立是窝阔台的孙子海都的封地,位于伊犁河谷一带,水草丰美,又恰好处于丝绸之路上。在蒙古人蹂躏西域,原本富庶的河中地区迅衰败之后。此地却因为大量东方移民的到来,而变得繁荣起来,成为中原和中亚交流的重要通道。蒙古草原和钦察草原的皮毛、牲口,中原的茶砖、瓷器、丝绸,天竺和波斯的银器、铁器,都在这里交汇。随着金帐汗国在斡罗斯统治的稳固,甚至有不少来自欧洲的货物和商人,也云集到来海押立。
(注明一下:有大量的史料说明,蒙古人给中原带来了回回色目,同样也给西域、中亚带去了大量的汉人。包括别失八里、海押立、阿力麻里等当时的西域大城,都有大量的汉人。)
整个城市喧嚣而嘈杂,各种民族的人交错往来。一队队的骆驼,一队队的车马不断的穿城而过。穿得鼓鼓囊囊的皮袍子的蒙古人腰里别着刀子,耀武扬威的在大街上转悠——在海押立,在整个西域,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这里的汉人居然也不少,就和别失八里、阿力麻里等蒙古人到来后兴盛起来的城市一样。都有许多来自中原的商人、工匠在此定居。他们大多入乡随俗,穿上了黑面子的皮袍子,戴着毛毡帽遮住了汉式的髻。
汉商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在西域一直是个受气包的角色!
一方面是因为“三等汉”的卑贱地位;一方面则是因为汉商终究没有这里的色目回回那么团结,遇上打架斗殴,色目回回们都很团结,蜂拥而上就群殴。而汉商……都是和气生财的,不大会打群架,更不会帮助素不相识的汉人打架。
而最近,海押立城内色目人和汉人的冲突,却陡然增加起来。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一场斗殴生!
“一钱汉,滚出去,这里是我们色目人的地盘!”
“竟然敢用酒来毒害真神的子民,太可恶了!”
“奸商。滚回中原去!”
“打打打,打死他们!”
海押立最繁华的街道上面,一间汉人开设的酒楼门外,已经聚集了数百上千怒气冲冲的色目人,乱纷纷的挥舞着木棍喊着口号。还有些人干脆拿石头就往酒楼丢过去。一个正在关门、关窗的汉人伙计被砸了个正着,捂着脑袋嗷嗷直叫。惹得闹事的和围观的色目人的都哈哈大笑。更有人带头上前,一脚踢开了还没有关牢的店门,然后就冲了进去又打又砸又抢的。
还有几个留着大胡子,面目狰狞的色目人则将酒楼里的几个汉人伙计揪到街上就是一顿暴打。还引来一阵阵的叫好。那些挎着弯刀的蒙古人,无论是当值的兵士,还是出来瞎转悠的闲人,也都是津津有味的看戏——色目人和汉人,都是他们的奴才,就让他们打去吧!
而街上的汉商。却一个个避之不及,没有谁敢去多管闲事的……
就在距离这座酒楼不远处,还有一间同样是汉人开办的酒楼,却是生意兴隆,顾客满堂,大部分都是来海押立做买卖的汉商,但其中赫然也有几个回回色目商人在喝酒!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客们都放下酒杯,站到门口、窗口张望起来,随即就有津津有味地人议论起来了。
“这又是怎么啦?色目人最近怎么总和咱们过不去?”
“好像是因为卖酒吧……”
“卖酒也犯法?难道海都汗戒酒了?”
“那怎么可能。海都汗怎么可能戒酒?我在海押立那么多年,就没见过有戒酒的蒙古人!”
“可能是因为卖酒给回回色目吧?”
“这样……不对啊,这里好像也有色目人在喝酒啊!”
“他们不会砸完那里再来这里吧?”
突然有客人现他们身边就有喝酒的色目,纷纷就要结账走人。酒楼的掌柜、伙计却都笑盈盈的上来解释说明。当然。他们都是汉人!
“无妨,无妨,他们不会来咱们这里砸的,他们去那边砸场子也不是因为有人卖酒,而因为那家蔡记的东家入了天道教。”
有从外地来的汉商都是就是一惊。
“什么?天道教?那不是邪教要严禁的吗?怎么海押立这里还有人信?”
“这不是活腻了吗?这里的蒙古人也不管管?”
天道教在蒙古人的地盘上当然是邪教了,海押立的海都本来也是一样下令严禁天道教的。海都本人奉的是长生天。他的蒙古子民有信喇嘛教的,也有信长生天的,还有些是景教徒。而海押立的色目人,则多数是天方教徒,因为陈德兴在辽东、燕云采取的反色目政策,海押立的天方教势力和天道教之间的矛盾极大,自然要极力打压了。
酒楼的掌柜笑了笑:“过去是邪教,但是三四个月前不知怎就开禁了,海押立城内还开出了个天道观,隔三差五就弄个通天球升天给人瞧,还有天道教的道人散什么《太一光明经》拉人入教。也不知怎的,就惹上了天方教的色目人,双方起了几次冲突,打了几架……像现在这样堵门砸店也不是头一回了!你们等着瞧热闹吧,待会儿天道教的人就会来帮忙了。”
几个外地来的汉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是一脸惊诧莫名。倒不是因为天道教在海押立解禁,而是因为天道教徒居然会来和色目人起冲突。
汉人在中原都是三等人——他们还不知道中原汉人已经是一等人了,更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是西域的二等汉了——都是随便色目人欺负的,现在到了西域色目人的地盘上,居然还有汉人敢挑战色目人权威的。
这不是活腻了吗?
几个酒楼的伙计,都探头探脑的朝外看。突然当中一个人一蹦老高,扯着嗓子就吼:“天道徒来啦!天道徒来啦!这回有热闹瞧喽!”
一声喊招得原本已经回到酒桌上的顾客又一次聚集到窗口看热闹,就连几个喝酒的色目也都凑过来看。就见一面天道教的日月旗高高举着,正向这边移动。走在前面的是几个道装打扮的男女,人人手上都拎着横刀,肩膀上还背着弓箭,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女的,还穿着件银光闪闪的钢甲,头上还带着头盔。
这位道姑什么来路?是来传教布道的,还是来打仗的?
“宝音!宝音公主回城了,这下闹事的色目人可要倒霉啦!”酒楼里面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个带头的暴力道姑是宝音公主——其实也不用仔细认,远远一看这打扮就知道了。
这几个月,宝音基本上就是海押立街头一霸啊!天道教之所以可以在海押立开张,居然还有人敢入教,就是因为她敢强出头,只要是教徒被人欺负,她一准帮忙!而且也没有人敢招惹她,再怎么说,海押立的汗王海都也是她的堂兄。她是黄金家族的公主,窝阔台大汗的孙女,贵由大汗的女儿。区区色目,被揍死了也就赔头驴子钱而已!
不过这宝音也不是整日呆在城内帮汉人打架,陈德兴派她来西域的主要任务是向蒙古人传教。
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蒙古人,还没有坚定的宗教信仰。哪怕已经信喇嘛、入天方、拜上帝的,也都是浅信。还可以用热气球、天雷h药和南芬钢刀去“挽救”。
所以宝音呆在海押立的时间少,在草原上忽悠蒙古人的时间多。另外,在海押立附近的草原上还有一个属于她和她母亲的小部落。宝音也常去向他们传教,苦口婆心要他们放弃上帝,改投天道——宝音的母亲是斡罗斯大贵族的女儿,自然信东正教,她的部落当然也跟着一起信了东正教,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蒙古老汉被宝音她妈展成了牧师。
这几日,宝音就是去草原上和她母亲索菲亚讲道的。而她母亲则反过来要她皈依基督,母女两人辩了几天,谁都没有说服对方。结果海都的使者却从海押立赶来,叫宝音赶紧回海押立。
而宝音一回海押立,还没有等到海都召见的命令,就遇上有人砸天道教徒的场子。
当宝音赶到现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色目暴徒,围着几个汉人伙计殴打,还有不少汉商只是围观的场面!
跟随她的几十个天道教道人和忠实信徒(道人都是汉人,跟着来打架的信徒都是蒙古人),每个人都气炸了肺。一些在外圈围观的色目人看见宝音这个长了一张色目女人面孔的天道教道姑,还有一堆气势汹汹的道人和蒙古人,就像看到鬼一样!有的人调头就走——宝音这个疯女人是会当街放箭的!有的人则拼命大声呼喊,让正在打人的色目人赶紧跑路。但是现场无比混乱,还有谁听得见?
也有些胆大不信邪的色目人,看着宝音的人少,试探着拿着木棍慢慢的就逼了上来——他们这些天方教色目人背后也是有人的!临近海押立的钦察草原就是皈依了天方教的别儿哥汗的地盘!海押立的天方寺,几乎都是别儿哥汗资助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