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今生的劫难,全是因为夜摩天劫。
牟修帝君记恨自己骗天卿渡过凌云渡堕落为魔王,因而将恶魔之种打入自己的腹中,他要西梁女国也重受夜摩天的磨难。同样的苦果,他要她也尝一遍。
千裳神情复杂地看向二皇子,他睡着之时与一般的婴孩无有二致,但醒来之后,却是可怖异常。
“陛下,妩娘之意是,将二皇子安置在小金山寺里,一来可远离我西梁女国的国池,不会伤及城中百姓,二来小金山寺供着十方世界诸佛诸菩萨,我想以世尊的力量,定能感化他。”
千裳听罢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重歌呢?”
“重歌?”妩娘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方知道她所说的重歌便是大皇子。
因千裳记得无衣所说的“且趁江流正滑,好放蜻蛉,慢摇纸扇,重歌金缕”,便脱口而出了重歌。
“大皇子便留在陛下身侧,培养成人。”
“不妥,还是再商榷一番。”千裳摇头道,她心有不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一刹那觉得,西梁女国里,果真不应该有男子。
世事有安排,男子治女国,本就是尊者不许的事情。
“陛下,这小皇子,叫什么名字好?”
“我见他发色青玄,又口长尖牙,不如捻貌为名,叫青貉好了。”千裳说罢,顺手拿起桌上纸笔写了“青貉”二字递给妩娘。
“读来通顺,只是貉这一字许是……”
“二十八宿里的东方之第三宿是谁?”千裳莫名问道。
“氐土貉。”妩娘回道。
“这就对了,苍龙胸星之精,乃是龙心之要害。有何不好?”
正说着话,只见窗外略过一道红光,甚是刺眼。千裳并妩娘二人顺着光向窗外看去,只见似有金带在空中漂浮。不解之际,便有一阵旋涡向她二人打来。妩娘眼疾手快,赶紧护着千裳,被那阵旋涡不偏不倚打中了脑袋,瞬间昏倒在地。
千裳见罢茫然,还不曾来及查看妩娘伤势,只见面前已然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莲枝见过女王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女子笑盈盈作揖道。
千裳皱着眉看着不怀好意的来人,这女子不似善人,连她都觉得,她通身都透着一股妖气。
“你是妖人。”千裳冷冷道,说话间也正四处寻找利器。但这奶妈房里,除了些玩具,还能有什么呢。
“我吗?我是妖,不是人呢。”女子笑得放肆,然后忽然,那屋外天空中漂浮的金带齐齐飞了进来。
哪里是甚么金带?根本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八尾蛇。千裳躲闪不及,被它八只爪死死缠住动弹不得,渐渐不能呼吸。
“无衣真好,偷了金香囊,你身上再没什么能抵挡妖魔鬼怪的东西了。”莲枝在她耳边低语道。
千裳的大脑一片空白。所以长久以来,无衣对自己的好,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奋不顾身,还有一切的喜悦都是假的,他爱自己恨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装出来。
他还是傀儡,彻头彻尾的傀儡,他的所作所为,仅仅是为了偷走自己身上的金香囊。
她一瞬间,便觉得彻骨凄寒,连哪怕一丝反抗,都全然没有了力气。
八尾蛇不知为何忽然松了爪子,莲枝见罢啐了一口:“不中用的东西。”因不在水里,这八尾蛇着实不能支撑太久。莲枝在陆地上的本领实在不显眼,思前想后她突然又有了一个坏心思。
“女国千裳,我如今赐你蛇绫一条!”她自说自话这,然后拽了八尾蛇的一只尾巴,缠绕在千裳的脖颈之上。她要将她活活勒死,看世间女王挣扎求饶,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那酣睡正香的青貉忽然睁开眼睛,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透着幽红的光,直愣愣看向莲枝。
莲枝不曾发现他,换谁都不会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放在眼里。
“吧唧吧唧……”
莲枝皱眉,哪里来的莫名声音。停了手上的动作,凝神静听,竟又安静了。
“刺溜……”又是一声。反反复复,可是屋内却没有他人啊。
直到她忽感沉重,才猛然发现,自己修炼许久的八尾蛇,已经只剩了一个蛇尾巴了。而那一节苟延残喘的蛇尾巴上,正吊着一个死死咬着不松嘴的小男孩。
“啊!”莲枝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她什么妖不曾见过,可也没见过这样一点点大却满口是血还咧嘴笑得兴奋的,雏妖!
“你是什么东西!”莲枝大叫道。
“真是失礼啊……”青貉松了口,爬回自己的襁褓里砸了咂嘴道,“被你这种修行极浅的妖说是什么东西,总觉得受了侮辱。”
莲枝刚想开口反骂,却只觉得一切太过虚假了,眼前与自己说话的,真真实实只是一个出生不满两天的婴孩吗?
“若不是那条蛇大,我吃饱了,现在这会儿你可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哟!”青貉又笑道。
莲枝哪里顾得上思考,赶紧夺门便离开了。
那千裳被莲枝勒得晕了过去,青貉见罢跳到她怀里喊了几声妈妈,她竟慢慢醒了过来。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陛下!陛下!荷心救驾来迟了!”原是荷心来了。
荷心站在门口,她瞪着眼吃惊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她看见的,是满地的蛇皮蛇骨头,还有不知是谁的血。
那青貉随声看去,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那笑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
千裳在他身旁头痛欲裂,捂着耳朵却又动弹不得。
只等着青貉慢慢平静下来,只听他糯糯道:“好妈妈,以后我要跟这个姑姑在一起。”
不等千裳多说什么,他便自己从她上跳了下来,摇摇晃晃向着荷心走去。只见这走路的档隙,他已然从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长成了三岁大小的孩童。
他咧着嘴乐呵呵地扑向荷心,这荷心刚被鹤童救醒便急匆匆地赶来找千裳,因此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孩子,一脸魔王之相,却又带了那么一丝婴孩才会有的笑容,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几者相衬之下,甚是诡异。
见他靠自己越来越近,荷心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那青貉见罢便停了下来。他愣乎乎站在那里,双腿尚是藕段子模样,似有些站不稳。
像是酝酿了许久,他哇的一声哭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屋外狂风大作,骤然大雨瓢泼,这可怖的风雨,实实在在能将整个西梁女国掀翻。
妩娘也被这风雨声惊醒了,她被莲枝打伤但似是没有大碍。揉了揉脑袋从地上爬起,一眼便看见光着腚站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青貉。她许是尚有些迷糊,唯一想的是:这孩子长得真快。
但忽然才意识到,这不一样的孩子是青貉!青貉做出什么事都是不足为奇的。她此刻需保护的应该是重歌才对!
这般想罢,她撑着身子来到里屋卧榻边。床榻之上,只见重歌也醒了,瞪着水色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周边的一切。目光凝聚到妩娘身上,忽然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妩娘见他这般笑容,也跟着笑了,她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问道:“你的弟弟甚是顽皮,你不要怕他,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那重歌像是听懂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咯吱笑了起来,他笑够了方才说道:“我怕什么,他不过是个魔王之子,而我却是未来的王!”
诗云:
飘飘飖飖寒丁丁,虫豸出蛰神鬼惊。
秋鸿叫侣代云黑,猩猩夜啼蛮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