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宝哪里知道娈姝的阴谋,听她这样问了,自然忙不迭点头道:“菀宝是服侍陛下的侍女,自然愿意为陛下奉献一切!”
娈姝听罢心满意足,笑道:“你这片忠心,整个西梁女国都会记得!便是千年之后再提起,也不许有一人不跪拜你!”
菀宝茫然,她不知娈姝这番话是何意思。千年之后,跪拜自己……莫非自己成了祠堂里供着的菩萨不成?
“陛下,菀宝不要人跪拜,只要能一直服侍陛下,便心满意足了!”她又表了一片真情,可那娈姝已然不想理她。
待她用过御膳,便要进里屋歇息。菀宝自然跟着,因才刚说了一席表忠心的话,此番便更用心将她服侍,不敢有一丝怠慢。
此刻天色渐暗,菀宝忽感乏闷,又想娈姝一时不醒,不如出门转转,因此便独自往御花园走去。
依娈姝的吩咐,原本驻守御花园的侍女都被打发走了,晚风渐起,不免萧条。
菀宝见罢此景,忽想起当初刚进皇宫之时,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初见这里的金碧辉煌,富贵至极,不免心生敬畏。可不想那样的西梁女国,亦会有一天落得这般冷清,想来不禁叹由心起。
“姑娘心中有恨?”御花园的院墙那头,忽然有男子的声音。
菀宝心下一惊,登时明白说话的是何人。她抑制住心中的欣喜,几乎颤抖地问道:“渡悲师父,你在等我?”
“小僧正是在等姑娘。”男子温柔回道。
菀宝心内大喜,急忙踩着小碎步绕过院墙,只见月桂树下站着的,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渡悲师父。
说来也奇,这金缕山界众生灵,生来便信仰佛祖,自知佛门弟子不可亵渎。菀宝自也明白,却偏不能控制自己。
她走近他时,也略微顿了一下,毕竟她明白,这男子与自己来说,永远遥不可及。可她到底一心一意念着他,又许久不曾与他接近,便将一切顾忌全都放下了。
“渡悲师父。”菀宝作揖道。
那渡悲不曾说话,只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全然不知世间险恶的小灵儿,不禁轻叹了一声。
许那叹息太轻,又许这菀宝已激动不能自己,她不曾在意他这一声叹息,自顾道:“今日陛下忽然说了一堆莫名之语,菀宝到现在都还不曾明白。”她边说边用手指绕着衣角,好似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般。
渡悲淡然回道:“你才刚在御花园内的叹息,便是因陛下将你委屈了?”
“不曾!”菀宝急切道,虽这娈姝并不曾许她什么好,可到底她与自己说了那些听似肺腑之言,便就是原先有什么抱怨,此番也都不敢有了,“陛下她……她不曾委屈我,反倒是待我如亲妹妹一般,菀宝受宠若惊,只怕有不足之处,恐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菀宝说着,扬起仍带了一丝稚嫩的小脸,嘻嘻笑着看向渡悲。今夜的月光比之以往更甚皎洁,映在她的脸上,却显着一丝苍白。
渡悲自是清楚,娈姝忽然对菀宝关怀备至,只不过是想让她更忠心与自己,只不过是想……让她终心甘情愿地,投入铸炉之中。
这样的心机,渡悲都清楚,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他亦明白,等着这天真少女的,不只是铸炉里会令人生不如死的三昧真火,还有挫骨扬灰,还有终将她的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的,对血的渴望。
这样在月光下如同琥珀一般的伶俐少女,最终将会沦落为人人憎恨的嗜血魔剑。
想至此处,渡悲亦不忍了,尽管这正是他的主意。
“师父,你哭了?”菀宝看见他眼底的悲伤,心疼问道。
渡悲摇了摇头,他看向她的剪水双瞳,良久,问道:“姑娘,你心里不可有小僧。”
菀宝双颊一红,低下了头。原来她的心思他都明白,原来自己不曾白费这一片心。
“师父的话,菀宝自是清楚。师父是出家之人,已了却红尘,断了七情。菀宝该自觉一点,若是扰了师父修行,也……也会自责呢!”她虽这么说,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内疚,满满都是撒娇。
渡悲何尝不曾听出她的意思,他虽为了娈姝,愿把自己变成铁石心肠之人,可他到底原不是那种人,如今面对的又是这样白水鉴心的灵儿,如何又能继续冷血无情呢?
“姑娘,小僧不是这个意思,小僧……小僧实不是姑娘心中所以为的那种人,实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他淡淡道。
菀宝愣了愣,忽然莞尔一笑道:“师父说笑了,菀宝也不是第一天认得你,怎会不知你的为人?”她抬头看了看月亮,轻声道:“菀宝才是十恶不赦之人,只因心生嫉妒,便对陛下下了狠手……菀宝从不曾那样懊悔过,几番想……若不是师父几番好劝,菀宝大抵已魂飞魄散了。”
渡悲静静听她说着,竟起了想带她逃离的念想,但也不过只有一瞬间罢了。
“姑娘,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去歇息吧!”渡悲转身离开,不忍再听她说这些天真话。
菀宝正说得尽兴,蓦然被他冷语推开,心里顿然落了空,不禁对他喊道:“师父这就走了,还不曾与菀宝说上几句便要走了?”
渡悲不曾搭理,自顾往前走去。菀宝根本没有犹豫,提着裙子追上去道:“师父,你我虽同在皇宫内,可总不得相见。菀宝向来担心,不知师父都在何处安生。”
“自有自由出许我安生。”渡悲淡然回道,却依旧不曾停下来。
菀宝呆了一阵,心知他是铁了心要走,便以为自己终是惹了他不悦,落寞之间,轻声道:“师父厌我,我却不厌师父。只是菀宝着实担心,望师父好生照顾自己。风寒小心着凉,若是寂寞了,可……可再来与菀宝说说话……”
渡悲终停了下来,沉默许久方才淡淡道:“姑娘的嘱咐,小僧俱记下了。姑娘也……好生保重。”
诗云:
西第东邻望不迷,溶溶宛宛复凄凄。
歌残玉树飘成阵,曲罢山芗踏作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