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约莫三两声,却仍不曾等到画眉回话,娈姝渐渐又耐不住怒气,却刚想发作,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硬生生将怒火又压了回去。
谁知才唉声叹气欲要作罢,便忽有一道光从身边窜了进来。娈姝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已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娇小女子,正嘟着嘴甚为不满地看着她。
这女子似有些眼熟,定是在何处曾见过,细细一想,方才忆起这便是纤云公主贴身的小丫鬟眉馨。
娈姝原与这小丫头没什么交集,此番见了她倒是有些稀奇,不知她如何想着过来。又因见了她,便想起了纤云,回忆起纤云这一生的遭遇,便是连她也不禁叹气起来了。
“你也会叹气,可真是稀罕事。”那眉馨全然不顾面前人的身份地位,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那娈姝竟不曾生气,只笑道:“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等冷血之人,再说与你家公主也曾有过来往。想她如今去了,我如何会不伤心?”
眉馨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带了一丝憔悴的女子,竟觉得与先前所见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女王似不是同一个人。不曾说那等瞧不起人的话,又不曾叫嚣着要将擅闯西梁女国皇宫的自己乱棍打出……实有些出人意料。
又见这女子竟也为了纤云公主落了泪,不禁也将自身的戾气减了三份,好言道:“陛下要是早有这一份人情,也断不会落得如今这孤家寡人的下场。我奉了我家驸马的命来与你报信,原还怕你仍像原先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有些抗拒。今日见了陛下也是存了温和之人,便算我不曾白跑这一趟了。”
娈姝听出她话里文章,便有些惭愧,想来自己一直以来是太过自大了,竟留给人那样不堪的印象。
“姑娘好伶俐,当时只见你跟在纤云身边,不曾看出你竟是这样一位能说会道的女子,如今真真是将我镇住了。”
眉馨听罢冷笑一声道:“陛下过奖了,不过是因我家公主不在了,我便也没了什么顾忌,因此才有些大胆。”
娈姝越问越觉得尴尬,想来也是自己自讨没趣。那纤云之死,自己也有责任,如今又何必总是提起,惹得自己下不了台面。
一时不知如何再开口,倒着实好奇这女子来此目的,知她并非心怀不轨,便也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反倒是眉馨先开口道:“今日我来于此,并非与陛下追忆往事来着。不过话我也说明白了,纤云公主的仇,我日后定会找机会报的,望陛下到时候不要太过吃惊。”说罢略顿了顿,叹声道:“我才刚与你说,太师妩娘一事并非我所杜撰。因我与我家驸马一直呆在北溱君国,便知道其间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从来都说女国君国,一以女为帝,一以君为道……可外人岂知,那北溱君国的国君重歌,原是一懦弱无能之人,如今国中大小事宜,皆被妩娘掌控。而那妩娘,许是向来便有称王之心,故而借着那一方势力,欲谋得天下!”
见这眉馨说得言辞凿凿,娈姝也由才刚的全然不信,渐渐也将信将疑起来。她似也曾闻听北溱君国近来多有暴乱,却只以为不过是谣传罢了,不曾当一回事。如今这眉馨千里迢迢赶来与自己说,她便不敢不信了。
“姑娘言语间似是有理,但我还有些不明之事。不知我那太师妩娘,何能起那样的心,竟欲想争夺天下?”
眉馨看了一眼面前尚显稚嫩的小女王,不禁道:“陛下果真还是单纯之人,哪里知她那等人的心境?想来千辛万苦护了西梁女国几千年,如今好容易迎来一个新女王,却就那样被赶了出去……不是眉馨我说话难听,只怕是不论换做谁,都会内心难平吧!更何况她妩娘,论资历,论号召力,哪一点比不过陛下呢?起了那样的心,想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吧!”
娈姝沉思许久,终长叹一声:“你此话句句在理,不想这样的苦果,原是我自己埋下的。可如今怎生是好,我国中已无可用之人,金缕衣又被人窃取,只怕那些人早已整装待发,欲夺我西梁女国。”
见娈姝是真怯了,眉馨也不忍再说谴责之语,想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当初也是不情不愿被骗至这西梁女国的,若不是误服下了寒梅处心竭虑制的绝情散,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这眉馨到底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见了娈姝的凄凉,便也忍不住心生同情。想来自己虽话已传到,若是就这样走了,只怕有些冷情了。
这般想来,便淡然道:“陛下如今明白此事,却也还来得及。趁着那三国还未有动静,大可先发制人。”
娈姝听罢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亮了眼睛,急切道:“姑娘可否细细说来!姑娘可愿留在我西梁女国做太师?”
那眉馨推辞道:“太师便不必了,如今公主去了,我这余生只愿跟着我家驸马。我这里可与陛下出个主意,不知陛下是否肯听我一言。”娈姝自是答应。
眉馨缓缓道:“如今最为棘手的,该属北溱君国,但陛下不需担心,因那北溱君国里有我家驸马在,他会为你挡住一切,此处陛下不必放在心上。二来才刚听了陛下所言,那东堞圣国已先出手将那金缕衣夺了去。虽这东堞圣国向来为人所不齿,但此番有了金缕衣,众人不服也不敢多言了。因此此处也不可轻易挑衅。最剩下那南灯妖国,原就是从西梁女国分出的一处小国,那寒梅又势单力薄,虽是千年女妖不假,可左右无有可用之人,想必也甚为孤单。陛下可去拉拢她,借她之手对付其他两国。”
娈姝皱了皱眉,显然她对这南灯妖国心存芥蒂。如今要自己与妖女为伍,岂不是损了自己的颜面?
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口若悬河的小画眉,不禁思忖起这来着是善,还是恶。
诗云:
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