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均驻足原地,滞留了很久。突地一道蓝影游来,站在莫均身后,道:“你何必这样说她?那晚纵然没有莫寒,我必是也会救她的。”
莫均道:“我自然相信你的手段,只不过她这样冲动的性子,若是不早点改掉,必要坏了大事才对。”
那蓝影道:“这案子拖了这么久,里面牵涉过多,早已超出了咱们可伸手的范围。情势已然不容掌控,她虽莽撞,却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我们如今能掌握这么多讯息,也全靠了她在搜集。”
莫均道:“我知道她的性子改不了,若过分纠结这个,我也不会用她。用她本就是一步险棋,现在我要确保这颗棋子不那么快地丢失,就得需要莫寒来为她保驾护航。事实证明,他有这个能力。”
蓝影不再回话,二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莫均忽道:“那日你与他交手,觉得他如何?”
蓝影道:“你怎么今日才问我?”
莫均道:“平常你也不怎么露面,我倒是想问你,上哪去找。”
蓝影笑道:“他的武功在我之上。”
莫均转身望着他,道:“能得你这样夸赞的,可不多啊,甚至没有。”
蓝影道:“他虽拳脚功夫上面不如我,但却从我的手中逃走了,足见他不在我之下。”
莫均道:“你既如此说,看来我并没用错人。他的轻功得天独厚,能从你手中脱身,想必全京城也没几个。”
蓝影道:“但他有短处。”
莫均道:“是啊,他先天体寒,只怕后头的路不好走。”
蓝影道:“他还是你的弟弟,你可要想清楚了。”
莫均道:“他既是莫家的人,就得接受命运的安排。”
蓝影道:“我看他不是接受命运的安排,是接受你的安排。”
莫均笑了笑,蓝影已然消失。
莫云天在膳厅已备好酒席,请庄学究柳先生坐下。见莫放莫均两个人都不在,登时气得横眉竖眼,朝身旁小厮怒道:“你去将那俩小子喊过来!”
小厮怯怯领命,忙出厅往后院走去。大户人家自不能大声喧嚷,只得左右寻了丫鬟小厮来问。柳倾城正巧走到跟前,那小厮急着道:“柳小姐,可有瞧见均公子?”
柳倾城稍加思索,道:“瞧见了,在贵府藏书楼呢。”
小厮连声道谢,往藏书楼赶去。莫均已然下楼,见到小厮过来喊他,遂与他一道到膳厅。莫放已从演武场赶回来了,回屋将汗衫换下,着好干净衣裳,出来碰见了莫寒。
便同他来至膳厅。
莫均柳倾城已分坐八仙桌两旁,莫云天见人都齐了,遂朝女婢使了眼色。
女婢遵命,立去传饭上桌。
不一会儿,桌上便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莫放看得是喜不自胜。
柳先生笑道:“这上骏府的排场就是不一样啊。”
周夫人道:“先生过奖了,家里都是些酒囊饭袋,故而多备了些。先生若吃不惯,旁边还有寡汤素肴。”
莫放道:“母亲,你在说谁呢?”
莫均笑道:“你觉得母亲说谁?爹爹整日忙公务,偶尔喝点儿小酒,也常常是在外头的。寒弟身子弱,自然忌酒,我就更不用说了,也时常不着家。家里就你独一份儿的,你瞧母亲多疼你,把个好的都留给你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
莫放想出言辩驳,却也觉得无言以对,从外表看起来,自己最像粗汉子。自然酗酒吃肉比他二人更多了。
饭罢,莫云天还要留柳先生庄学究,这二人说甚么也不愿待了,只带着柳倾城要回书斋去。周夫人却道:“先生先莫急,老妇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点个头?”
柳先生饮了点儿小酒,这时候脑袋略有昏沉,说话儿也慢了些,道:“夫人不必客气,尽管吩咐便是。”
周夫人笑道:“先生说笑了,我哪敢吩咐,只是看这柳姑娘越发顺眼,这孩子性情也与我志趣相投,想留孩子在家里住上几日。一则我这几个孩子都是个闷葫芦,平日里也不和我多说话,我这向来爱说笑的,倒是想倾城小姐过来陪我一陪。二则我家寒儿暂时去不了书斋了,这功课怕是也落下了,我还想请倾城小姐帮着教辅几回呢。”
莫云天朝周夫人道:“你这种话也说的出口?人家柳小姐不用上学,整日只陪着你和寒儿就罢了么?”
柳先生笑道:“无妨,我家倾城在书斋里面,就没怎么去上堂。整日只闷在自己的闺阁内,也少有出去交友。留在这里老朽反而放心了不少。”
柳倾城不乐意道:“爹爹,有这么说女儿的么?”
大家都乐了。
周夫人朝柳倾城道:“倾城小姐,你可愿意?”
莫云天正要拉她,柳倾城却道:“多谢夫人抬爱,倾城乐意之至。”
莫寒瞳孔放大,望着柳倾城,满脸不解。
柳倾城亦看向她,只微微一笑。
周夫人欢喜极了,忙握着柳倾城的玉手,将她拉到身边儿来。
柳先生朝柳倾城嘱咐道:“你在这里可要掂量着点儿啊。虽说是自家人,也不能失了大礼。”
柳倾城不情愿地道:“女儿记住了,爹爹放心罢。”
柳先生点头会意,同庄学究向莫云天周夫人辞别。停在府门前的车架上,走下来一位小厮,将二人扶进车内。周夫人叮嘱他道:“路上可不要颠簸了,当心把先生学究荡晕了。”
小厮诺诺应是,上车轻挥马鞭,马车徐徐驶走。
自此柳倾城住在上骏府。周夫人让丫鬟收拾一件空屋子出来,将里头的床榻挂上纱帘,妆盒镜台样样备齐。又选了青幔纬丝绸襟被褥给她使用,令女婢去外头订做了几件雅致高丽的衣服回来。另亲自带柳倾城出府,去饰品铺里择选了几盒称心的首饰。
柳倾城虽说书斋里自有婢侍会将自己的妆奁衣物带到这里。然周夫人却道:“你的是你的,我也要为你打扮呢。”
柳倾城受宠若惊,也不好拒绝。只觉得好累,没事的时候,就待在屋里。莫均过来叩门,柳倾城将门打开。却见他塞给自己一本书,往封面儿上一瞧,竟是《潇湘记》。柳倾城大惊,盯着莫均道:“你怎么会....”
莫均道:“你以为你把书放哪儿了,我会找不着么?”
柳倾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莫均忙将她打断道:“你甚么你是?小点儿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呀!”
柳倾城正要请他进去,莫均却道:“进甚么进?我跟你不熟,你还是让和你熟的人进罢。”
说着已转身走开。
柳倾城笑了笑,复闭上屋门。到房里将《潇湘记》摊开,开始研读起里面的乾坤之处。
不时又有人敲门,柳倾城忙将《潇湘记》藏在枕头下。过去将门拉开,却见竟是莫寒来至。
莫寒瞧她神色紧张,便试探着道:“怎么?见到鬼了?”
柳倾城笑道:“是啊,你可不就是鬼么?”
莫寒道:“不请我进去?”
柳倾城道:“这是公子的家,公子自然想进就进了。”
遂将门全部打开,将莫寒迎进屋中。莫寒走到桌边坐定,柳倾城亦到莫寒身边坐下。莫寒朝门看去,觉得外头周边无步声响动,才道:“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柳倾城笑道:“怎么?公子不欢迎我么?”
莫寒道:“你若目的单纯,我自然欢迎。就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有甚么谋算,最好尽早说出来。不然有我在这里,你甚么事情也办不成!”
柳倾城听他这么说,登时有些微怒,只道:“公子把我想成甚么人了?以为我会伤害你的家人么?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么?”
莫寒也不顾她的感受,只回她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藏的甚么心。近日来我府里已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可不要给我添乱了。就算你没有那个心,有其它的心思也趁早打住。至少你看我母亲对你这般好,你总不忍心让她空添烦忧罢。”
柳倾城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她暗知没有上头的命令,自己是一个字都不能说的。还要竭力劝他与自己一道重返书斋,这简直比登天还难。真是有苦说不出,白遭他人误。
莫寒见她不说话,但双颧微涨。也不去问她,只看着她道:“柳姑娘,你听明白了么?”
柳倾城冷笑道:“听明白了!多谢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告辞!”
她一刻也不愿多待,只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刚出门几步。想起这本就是自己的房间,走了算甚么道理。
只折返回来,又不好让莫寒走的。只觉得好不自在,自己干嘛要答应周夫人在这里住下。到如今受这等浑气,真是气煞极了。
莫寒看着她,憋着笑,站起来走出屋外,离她而去。
柳倾城进屋闭紧门,躺在榻上,也不将枕头底下的《潇湘记》抽出。只生着闷气,甚么也不想做。
这一日,甚是平谈。到了昏时,周夫人令女婢去唤柳倾城及三位公子用饭。女婢到了柳倾城房门口,叩了几下门。
柳倾城方梦初醒,晕晕乎乎地来到门前拉门。
见到女婢,当即明白了何意,只让她去回周夫人,自己马上就来。
女婢领命,又去喊了莫寒莫放莫均三人过去膳厅。